“我方已与补给舰群合拢，左前锋舰‘南湖画舫’号，右前锋舰‘老铁壳船’号，中锋舰‘阿芙乐尔’号已离群，锋舰最终间距三光年。”
“想想看，银河系有十万光年，而太阳在46亿年前出世，偶然出现在一条悬臂上。”
“又在偶然中出现这么多行星，而在这之中，地球偶然间出现在这个位置。”
“于是无数偶然因素打锻、锤炼出碳基生命的必然诞生，在必然的生命群中进化出了‘人’，一个充满矛盾与自克的生命体。”
“——充斥理性，又不断犯错，拥有总结性的生命，在千万年里挣扎着、探索着、用群体的牺牲与偶然出现的闪光点前进到现在。”
……
舰桥上的一切都很静谧，就连窗外，被目光中复杂的信息所遮挡的宇宙，那些被补色增强的银河都看上去恒定不变。
但舰群正以无限接近光的速度前进，甚至已经产生了时间落差，首舰相对尾舰，舰上时间加快一分钟。
“我在中学时代喜欢听打击乐，后来又爱上了乐队里的吉他，再后来开始痴迷管弦乐，”杨银河突然停了像是呓语一样的絮叨，“你还记得陈台研将军指挥的铁玫瑰舰队炮战吗？”
“林沁舰长担任第一小提琴手，整个舰队如同大型管弦乐团那样在空间中阵列，”他不停来回摸着扶手，“那场炮战击碎了宇宙战争数量决定一切的定律，通过合理的布阵与均摊伤害，同样可以完成地表战场上的扭转奇迹。”
“还有我在二十多岁时，老友做的拉面啊……”
舰桥上，自始至终都只有杨银河一人。
……
“日本有个地方叫四万十川，那里盛产青海苔，”杨银河坐在桌前，对面是喝着白酒的张总，“像是绿色的碎屑一样。”
手里像是搓钱一样比划着手势，“我以前看日剧知道的，后来就想着买，结果买来尝了尝，你猜啥味。”
张总听得入迷，哈喇子都流到下巴上忘了擦。
“齁咸，第一口下去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吃的盐巴，”杨银河嗦完最后一口面，端碗大口喝汤，“后来我舍不得扔，做啥都放点，居然也习惯了这种味道。”
“杨科真好，上班的总有闲心思弄点自己的东西。”张总憨笑，“哪像我啊，这做拉面就是门赚钱的手艺，心里想做大老板，结果投啥赔啥，到头来时间搭进去，连以前的那种闯劲都磨没了。”
杨银河干笑，张胖子哪知道他一天到晚处理的资料量有多大，教授刚来的时候，每天光是摁订书器都摁到他手抽筋。
他咽下汤，从桌边抽出纸巾擦嘴，“走了，张总加油干，争取把张氏拉面推广到全省。”
看着张总苦笑的摆手，杨银河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些失败的经历，也只能叹息着推门离开已满座学生的拉面馆。
刚从馆子里出来，被冷风吹到眯眼的杨银河依稀看到身前站着人，于是耸着肩让出门口。
结果那人斜挎一步，又到了自己身前。
这次冻出来的眼泪流走眼眶，杨银河看清了那人：“安姐，好久不见啊，这是刚下班？”
站在他身前的是戚香安，与杨银河自幼的青梅竹马兼任大姐头，与杨银河的懒散态度不同，戚香安的记忆能力无限接近于超忆症，她保留着22年来几乎所有见过、触摸过、听过、闻过，乃至自身所有变化的记忆，也因此，她在20岁完成研究生学位后便被特招入公安大学，一年后以全优成绩进入汶水市公安与行政系统，以自由人的特殊待遇游走于安全工作中。
“我今天接受的市厅命令，要来调取汶水研究院关于‘已灭绝生物基因、生活习性、状态、以及综合评估复兴可能性’的研究纪录，以及驻入研究院负责加强安全。”戚香安站在杨银河身前，有点婴儿肥的脸被冷风吹到有点发红，可依旧保持着从小就有的面瘫习惯。
杨银河看着她身上的公安大衣，深蓝的衣面落着雪花，而裤子是特警的，脚上还蹬着作战靴子。
“你是被临时调来的，”他一边说，又从口袋里伸出手，随手拉开安姐的大衣拉链，里面是行政单位的春秋季常服，“一个人身上穿着三个单位的制服，看来你走的很急，那么这个命令不会来自市厅，至少是部级以上的命令。”
杨银河无视了安姐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气急败坏瞪他的表情，“随我来，教授还在所里，调资料得跟他说一声。”
刚走出三步，兜里的手机开始响起特殊的铃声。
这手机也是研究院发的，特殊改制的通信模块，通用所有充电接口的电池，以及军用级三防。
杨银河掏出手机，红字占满了整个屏幕，他下意识念了出来：“三级生化污染泄露，研究院自封闭已启动？”
他回头扫一眼，戚香安也在看手机。
她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戚香安轻咳，“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汶水直辖市安全保卫总队，研究院特别支队队长戚香安，现将调入汶水研究院驻扎。”
研究院主楼的大门已经封闭，自充气的隔离门与甬道已经将大堂填满，里面穿着防化服的人员在不停走动。
杨银河跟着走到门前，刚要进行开门验证，又转头看戚香安：“现在楼里发生污染，你不如晚点再来，或者干脆等我电话好了，三级的生化污染处理起来大约就需要一晚上。”
戚香安扭头狠瞪他，自己伸开手掌按在了验证器上：“我学过防化课，成绩是全优！”
“验证通过，戚香安，防化等级3，隔离门A1即将开启。”
两人站入隔离仓，难闻的消毒气体开始填充，紫外灯移动着不停扫射两人。
“把外衣脱掉，用封装袋装好，出来的时候再穿。”
“隔离门A2即将开启。”
像是游乐园玩偶服一样的重型防化服从柜子里划出，甚至根据戚香安的体型提供了儿童型号。
两人各自套上裤子和手臂，相互拉好背面拉链。
杨银河搬下架子上的氧气瓶，凑到戚香安脸前一边比划手势，一边说说：“现在是内置无线电闭路通话，确认拾音降噪启动。”
戚香安往头罩的右边瞟一眼，降噪两个小字刚刚亮起绿灯，她点了下头，
“是否确认！”
“确认。”
“标准大气压填充，请确认全封闭。”
这次是左上方的小灯，“确认。”
“OK，背上氧气罐，自己外放供氧，看一下仪表上有没有杂质。”
随着嗤嗤的小动静，手腕上的表盘从红色逐渐转为绿色，“氧气输入干净，剩余四升。”
“记住，如果进入感染区，或者级别提升，立刻启动供氧，全楼都有绿黄双灯的氧气替换柜，不要节约。”
杨银河说完，转身站在最后一道门前，手掌放在蓝色掌纹板上：“资料科科长杨银河、保安科科长戚香安，请确认进入生化污染区。”
“确认，哈哈哈哈保安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