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庄稼人的女儿受到仙女的宠佑,成了一个国王的妻子,仙女对她恩重如山,她却忘恩负义,仙女为了惩罚她,把她的脸变成了山羊脸。于是她遭到丈夫的厌恶,经受了数不清的磨难。最后,她低声下气地求助于一个善良的老人,他把她又变回原来的模样,重新获得丈夫的宠爱。
修拉的故事讲完了,获得了大家恰如其分的赞扬,现在轮到被认为像蜜糖一样甜美的保拉登场,开始讲她的故事:
人每做一件坏事,都有某种原因驱使他这么做,或者是被愤怒驱使;或者是被生活所迫;或者是被爱情蒙蔽;或者是被激情乱了理智。只有忘恩负义是唯一没有原因的罪恶,完全不可理喻。所以它也是最最深重的罪恶,不配得到仁慈的恩泽。它熄灭了仁爱的火焰,堵塞了所有通向幸福的道路;它给那忘恩的人带来惩罚,使他追悔莫及。下面请听我给你们讲的这个故事。
从前,一个庄稼人有十二个女儿,互相之间年龄相差很小,因为他的老婆塞库扎每年都要生下一个丫头,那可怜的庄稼人为了使全家过上体面的生活,不得不起早贪黑地干活,汗珠摔成八瓣,才勉强把这么多张嘴喂得半饥不饱。
有一天,他正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脚下翻地,大山的那一面有一个山洞,里面漆黑一片,阴森恐怖,好像从来没有阳光照射进去。从这个山洞里爬出一只有鳄鱼那么大的绿色大蜥蜴,把可怜的庄稼人吓得魂飞魄散,张着大嘴呆呆站着,以为这个可怕的动物一定会要了他的命。不料那蜥蜴到他身旁,对他说:“不要害怕,我的好人儿,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伤害你,而是为了帮助你。”
马撒尼埃罗,也就是那庄稼人,听了蜥蜴的话,就跪倒在它面前,说道:“我的娘娘,请教您尊姓大名,我是您的奴仆。请您发发慈悲,饶了我这条不值钱的性命吧,我还有十二个孩子要我养活呢。”蜥蜴回答说:“我就是来帮助你的。这样吧,明天把你那最小的女儿带来见我,我要把她当成我自己的孩子抚养,一辈子都疼爱她。”
那父亲听了这话,脑子很乱,就像一个小偷当场被人抓住一样。一想到他的最年幼、最贴心的小女儿居然被一只蜥蜴要走,说不定会给它吃进肚子里,他的胸口就一阵发紧,暗自想道:“如果我把我的孩子交给它,我就失去了我的灵魂;如果我拒绝,它就会要了我的命;如果我把我的女儿带来,我就会痛断了肠子;如果我不答应这个畜生,它就会吸干我的血;如果我满足它的要求,我就要骨肉分离;如果不答应,我就一切全完。到底怎么办呢?如何是好?何去何从?唉,我多么可怜,怎么摊上这么倒霉的一天啊!老天爷怎么把这么大的不幸降到我的头上?”
那蜥蜴看出他内心的矛盾,便说:“让我替你决定了吧,快按我的吩咐去做,不然就把你的衣服全扒光。我的意志谁敢不服从?”马撒尼埃罗听了蜥蜴的命令,不知道如何拒绝,只好回家去了。他内心痛苦,脸色灰暗,塞库扎一见他这副模样便问他:“哦,孩子她爸啊,你出什么事了?和什么人吵架了吗?有什么人要逮捕你吗?还是咱家的驴子死了?”
“不是那些事情,”马撒尼埃罗回答,“是有一只蜥蜴威胁我,如果我不把最小的女儿送到它的山洞里,它就要让我倒各种大霉。我的脑子里乱得像一锅粥,不知道舀哪一勺。一方面,我的心因为爱女儿而发紧;另一方面,我的心又因为怕那妖怪而抽搐。我多么喜爱我的仁佐拉,可是我也可惜我自己的生命。如果我不把我的这部分骨肉给蜥蜴,那畜生就会要了我的命。哦,我的塞库扎,告诉我该怎么办吧。要是不答应它,我就会死的。”
他老婆听了这番话,说道:“哦,我的亲爱的孩子她爸啊,说不定那蜥蜴是咱家的福星呢,说不定那蜥蜴会让咱们不再挨穷受苦呢。别忘了,有多少次,我们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有多少次,如果我们眼睛尖一点,就会发现财神爷正向我们招手,可是我们都像蝙蝠一样瞎了眼睛。所以,我说你还是照那蜥蜴吩咐的去做,把孩子带到它的山洞里去,因为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对我嘀咕,说这会给咱们的女儿带来好运呢。”马撒尼埃罗听从了老婆的意见。第二天一早,太阳的光辉刚刚照亮天空的时候,他就牵着孩子的手向那山洞走去。
蜥蜴正在等着他,一见他来了,就从它的隐身之地钻了出来,把孩子接了过去,并给了父亲满满一袋金币,说道:“拿着这些金币回家去吧,给你的女儿们置办嫁妆。你振作起精神来吧,仁佐拉已经找到了一个母亲和一个父亲。她有了这样的好运气,将会三倍幸福的。”马撒尼埃罗心里充满了喜悦,他谢过蜥蜴,离开了它和他的女儿,回到家里把事情的经过讲给老婆听,并且给她看了那些金币。她高兴坏了,过了一阵,他们用这些钱把所有的女儿都嫁了出去。现在只剩下他们老两口为生活操劳着,倒也自得其乐。再说仁佐拉,父亲刚一离开,只留下她和蜥蜴的时候,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华丽的宫殿,她俩一同走了进去。这以后,仁佐拉在里面过着十分舒适和奢侈的生活,像一个女王一样什么都不缺。可以说,即使她心血来潮想喝蚂蚁的奶,也会如愿以偿。她吃的喝的都和公主没有两样,有一百个女仆围着她转,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使她长得高大结实、健康漂亮。
有一天,国王出来打猎,晚上在那座森林里迷了路。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过夜,四处张望一下,看见远处有一点灯光在闪烁,走近一看,发现是从一座华丽的宫殿窗口里露出来的。他唤来一个随从,派他到宫殿里去请求这里的主人让他们住一晚上。那随从按照国王的命令上前去敲宫殿的门,蜥蜴化身为美丽的女子来开门,那人传达了国王的意思,蜥蜴回答:“欢迎国王屈驾光临,十二万分地欢迎。这里有足够的食物和餐具。”
那个使者回到国王身边,把主人的回答向他做了汇报,他立刻带着随从人员进入宫殿,在那里,他像一个真正的骑士一样受到了十分热情周到的款待。一百个仆人上前来迎接他,手里举着火炬,就仿佛他们要去参加什么达官贵人的葬礼;另外一百个仆人端出了食物和饮料,摆开了餐桌,就好像这么多的男护士在医院里为病人端水送饭;还有一百个仆人在摆弄乐器,几乎把听众的耳朵都快震聋了。仁佐拉作为国王的斟酒者站在一旁,频频地给他斟酒,他从她眼里饮到的爱意比杯中的酒还要多、还要浓。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都退去休息,国王也和他们一同去了。仁佐拉负责伺候他,给他脱下脚上的袜子,她千般温存、万般柔顺,使他的心都要酥软融化了,在她的纤纤玉手的抚慰下,一缕爱的火苗开始在他的心灵里燃起。爱情的欲望是如此强烈,他简直无法按捺,为了缓解这种烧灼的痛苦,他派人叫来仙女,请求她把仁佐拉嫁给他。仙女一心只希望姑娘能得到幸福,便允诺了国王的请求,并赠给她七百万金币作为嫁妆。
国王吮吸着这无尽的欢乐,然后准备带着仁佐拉离开。仁佐拉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把仙女对她的好处转眼忘得精光,对她的恩人没有说一个谢字,也没有投去一个感恩的目光,就预备和她丈夫一走了之。仙女看到她这么没有良心,就给了她一个诅咒,说道:“哦,白眼狼啊白眼狼,愿你的面孔像山羊。”
她的话音未落,仁佐拉的嘴巴就变宽了,下巴长出一尺多长的胡须,面颊绷紧了,脸上布满了绒毛,头上波浪形的卷发变成了两只尖尖的角。国王看到这个变化,几乎惊呆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眼见着一个绝世无双的美人儿变成了这副模样,他叹息着,为痛失佳人而涕泣涟涟,哀声说道:“那拴紧了我的心的缕缕金发,而今安在?那秋波撩人的明目秀眉,而今安在?那点燃了我的灵魂、左右了我的精神、迷住了我的心灵的红唇皓齿,而今安在?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我注定要做一头山羊的丈夫,被人称为丑陋的公羊吗?我就落到这样的下场吗?不,不行,我不能让我的心受一个山羊脸的怪物折磨,一头拉橄榄屎蛋蛋的山羊,我走到哪儿都会给我带来争吵和麻烦。”
于是,他一回到自己的宫殿,就打发仁佐拉带着一个女仆住到厨房里去,并给了她们每人一些亚麻。让她们纺线,要求她们在一星期之内把活干完。女仆听从国王的命令,开始梳理亚麻,把亚麻放进纺纱板里,捻动纱锭,纺成了纱线。
她干得非常熟练,到了星期六的晚上,就把她那部分活儿都干完了。但是,仁佐拉由于一直没有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还以为自己和在仙女的宫殿里那样受宠呢,她把亚麻全部扔到窗外,说:“国王真是没事找事,给了我这么一堆破烂。如果他想要衬衫,就去买几件穿好了,他别以为我是他在大街上拣来的叫花子,他别忘了,我给他带来了七百万金币呢,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他的使唤丫头,我认为他这么对待我简直是发昏了。”
尽管她嘴上这么说,但是到了星期六早上,看到那个女仆已经完成了工作,她也开始害怕违抗国王会遭到惩罚,便赶到仙女的宫殿,把她的失宠和恐惧一五一十说给仙女听。仙女非常温柔、慈祥地拥抱她,给了她一大包线,叫她带给国王,向他证明她是一个能干的女人,一个勤劳的主妇。仁佐拉接过那包线,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说,就回王宫去了,仙女气坏了,对这个不知好歹的姑娘更加不满。
国王把线收走,又带来两条狗,一条给了他妻子,另一条给了那女仆,吩咐她们好好喂养。女仆用面包屑喂狗,把它当成亲儿子一样照顾得无微不至。可是仁佐拉却说:“嘿,这就是我的夫君给我留下的东西吗。这些小杂毛!难道要我给狗梳理尾巴,再牵着它去拉屎吗?”她一边嘴里这么咕哝,一边就把狗从窗口扔了出去,这对一条畜生来说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过了几个月,国王来找那两条狗。仁佐拉心里非常害怕,又一次跑到仙女的宫殿,却发现门口坐着一个老头儿。他是看门人,他问她:“你是谁?你在找谁?”仁佐拉听了他的问话,回答道:“你不认识我吗,你这个山羊胡子?”老头儿回答:“我是山羊胡子吗?这可真是贼喊捉贼;淘粪工嫌人家的手臭;公鸭嗓不甘寂寞,偏要大声嚷嚷。我是山羊胡子,那么你呢?你比山羊胡子还要山羊胡子。你因为狂妄自大、傲慢无礼,活该遭到这样的下场,这么处罚你还是轻的呢。等一会儿,你这缺乏教养的丫头,让我来教你清醒清醒。看看你的狂傲、你的无礼和你的轻率都给你带来了什么。”
说着,他从一个小房间里拿来一面镜子,放在仁佐拉面前,叫她照照自己的模样。她看见镜子里那张丑陋的毛茸茸的怪脸,伤心得几乎要死过去。她看着自己变形扭曲的模样,心里的悲伤难以形容,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老头儿继续对她说:“哦,仁佐拉,你千万要记住,你只是个庄稼人的女儿,是仙女这样善待你,照料你,爱护你,使你生活得像一个真正的王后一样。可是你呢,顽劣不驯,不懂规矩,对你身受的这么多恩惠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激之情。你的心肠真狠,从来没有表现出一点温情或友爱。所以你活该受到惩罚。把镜子拿着,回去反省吧,好好想一想,你的所作所为都给你带来了什么,瞧瞧,你有一张怎么样的脸啊;瞧瞧,你的忘恩负义给你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啊。仙女在你身上下了咒语。你不仅相貌变了,地位也变了。但是如果你愿意按我的吩咐去做,到仙女面前去,跪在她的脚下,打自己的耳光,捶自己的胸脯,痛哭失声,悔恨交加,恳求她原谅你。她有一颗仁慈的心,一定会被你这种深切的痛苦打动,产生恻隐之心的。”
仁佐拉觉得老头儿说得有道理,就照他的吩咐去做了。仙女看到她这么痛苦,就拥抱和亲吻了她,把她变回原来的模样,给她穿上精致华丽的衣服,唤来一辆马车让她坐了上去,后面跟着一大溜儿随从、跟班、男仆和女仆,把她送到国王那里去了。国王看到她这么美丽、高贵,便深深地爱上了她,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宝贵;他捶胸顿足,请求她原谅他对她的折磨,并为自己辩解说,都是那个该死的山羊脸造成了彼此的不和。从此以后,仁佐拉变得谦和、耐心、知恩图报,于是快乐和幸福又回到她身旁。她深深爱着她的夫君,对仙女恭敬有加,对那老头儿也一直感激不尽。她付出了这番代价,得出了一个教训——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