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几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付黛的话，让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我是对这件事早就有所准备，而且之前就已经听付黛讲述过，所以当她说出那个灰色衣服的人和我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时候，我并没有显得太过于惊讶。
和付黛一起的其余那七个女鬼，则是站在边上，好像这些和她们并无关系。
穆业和上官叶的面色，都很差劲。
许久，上官叶才开口说道，“胡来，胡先生？”
穆业跟着说道，“胡来，胡先生。”
“他是假的？”上官叶指了指我。
“不知道。”穆业摇头。
在两人简短的对话后，紧接着又是一波长时间的沉默。
期间，付黛的目光一直在我和上官叶身上打转，连着几番欲言又止。大概是最终没能忍住，于是开口问道，“上官妹妹，小明他现在……还好吗？”
上官叶的脸上，明显的闪过一丝厌恶。
“他很好，好的很。”上官叶回答道。
“哦，很好就好，很好就好……”付黛嗫嗫地说着，忽而又抬起头，直视着上官叶，“那上官妹妹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上官叶面色一僵。
“上官叶是为陈小明殉情的。”我叹息了一声，开口说道，“不管是谁的新婚婚礼上出现了带血的手指，恐怕这婚礼都会很难继续下去，更何况……陈小明的心里，一直还有你的一个位置。”
“啊——”付黛捂嘴轻呼了声。
随后，我把我从上官叶和上官艾儿那里听到的关于陈小明夫妇两婚后的事情，大致地给付黛讲述了一遍。
整个过程中，上官叶都是漠然站在边上，好似我说的事情，和她毫无瓜葛。
付黛则是途中好几次连连发出惊呼。
等我把所有我知道的，都讲述完后，付黛满脸愧色地说道，“上官妹妹，是我对不住你和小明。要不是我太贪心，也许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情……”
后来发生的事情，自然指的是上官叶和陈小明婚礼上发生的那些。
“你也知道你错了？”上官叶冷笑了声，“既然知道你错了，那你准备如何补偿我？”
“人死如灯灭。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你就算是想要什么补偿，我也给不了你。何况等过了今夜，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我的存在了，不管是人还是鬼。”付黛惨然笑了笑，“你要是真想把我挫骨扬灰，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我自己也找不到我的尸骨，所以恐怕并不能帮你达成这个心愿。”
上官叶呵呵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付黛见上官叶不搭理她，只得讲目光转向了我，“胡先生，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付黛有件事想求你帮帮忙。”
“你说。”我说道。
“付黛死的不明不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临终前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尸骨现在被抛洒在了身地方。要是胡先生寻找到付黛的尸骨，麻烦能不能把我带到小明和上官妹妹合葬的地方，只要和他们葬在一个墓园就好……”付黛说道。
“这个……”我沉吟了下，“好吧，我尽量。”
“谢胡先生。”付黛弯腰鞠躬，道了个万福，“还有我这些姐妹们的尸骨，也就托付给胡先生了。要是可以的话，麻烦您把她们都带回各自的老家，交给她们的亲人吧。”
我刚想说什么，付黛身上就散发出一道道炫目的白光。
就好像在她的体内，安装着一盏大功率的白炽灯，灯光原本是被她身体的肌肤阻隔，而现在她身上的肌肤，都开始皲裂，再也遮挡不住里面的光芒。
一道，两道，三道……
出现在付黛身上的炫目白光越来越强烈，居然是强到了令我无法直视的地步。
随后，那一道道白色的光华忽而收敛，坍塌，化作了虚无的纯净黑色。
下一刻，付黛的整个身躯炸裂开来，灰色的物质像是风中的飘絮，洋洋洒洒弥漫整个房间内，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护住了脸面。
等那些灰色的物质消散不见时，房间里已经空荡荡的，就剩下我和穆业两人。
付黛、上官叶以及另外的七个女鬼，都消失不见了。
“她们呢？”我问道。
“你说的是付黛还是上官叶？”穆业问道。
“当然是两个都问啊。”我说道。
“付黛和她的那些姐妹们，恐怕是彻底的灰飞烟灭了。”穆业摇了摇头，“刚才那种现象只会在一些特定的鬼魂身上才会出现。这个付黛，绝对不简单。”
我愕然，“什么意思？”
“你以后会明白的。”穆业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走吧，我们该回去睡觉了。你放心，付黛是临走时顺手阴了上官叶一把，短期内，上官叶是不会来找你麻烦的。”
我还想问什么的时候，就被穆业拉着出了娱乐场。
回到天海兰亭时，天色已经大亮。
茶小楼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冷藏室中，静静地躺在冰床上，和我从天龙山折返回来后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她昨夜曾去过房顶晒月亮。
刘大公子也是早早的起来，在楼顶拉开架势打着太极。
“你要是有能耐的话，就多从这老鬼身上掏点东西出来。”穆业杵了我一肘子，压低声音说道，“这种老古董，随便拿出点东西来，都是属于频临失传边缘的那种顶尖货。”
我没理会他。
我们没去和刘大公子打招呼，刘大公子也没搭理我们。
当我一觉睡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
穆业不知去向，刘大公子也不知去向，偌大的个别墅，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我从二楼找到一楼，又从一楼找到地下车库，也没能找到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
无奈之下，我只能拿起手机去点外卖吃。
好在早上回来的时候，穆业架不住我的纠缠，才用手机银行给转了一万，说剩下的钱后续给我，否则我现在连个点外卖的钱都没有。
等外卖的时候，我就坐在茶小楼身边，给她讲述昨夜发生的事情。
当然，主要讲述的，还是我在灰色空间中的境遇。
“小楼，有没有觉得我很厉害？二十年，差不多整整二十年，我居然真的一声不吭的走了下来。当然，这功劳最大的还是你。要不是有你当我的精神支柱支撑着我前进，当时我指不定就死在了那里面。”我唏嘘地感慨道。
给茶小楼讲述事情，也就是相当于我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重新梳理一遍。
尤其是在讲述的时候，我能拥有更多的角度来看待自己遭遇的事情。
但是昨夜那个如梦似幻的灰色空间中境遇，我却是看不懂。
原本我没想那么多，但是在给茶小楼讲述的时候，我自己也想到了许多当时在现场没能想起来的问题。
比如说，根据穆业和付黛的反应，我被穆业推进灰色雾霭中，时间并不长。
这个没什么。
南柯一梦，梦中一生的时间，或者的那个我们醒来的时候，其实只不过是短短的数分钟的事情。
真正令我感到惊讶的是，在那个灰色的空间中，我捡到的那些头颅，竟然恰巧都是这次事件中的那些人的头颅。
在灰色空间中，那些死者的头颅出现的时间，和现实中他们死亡的时间基本吻合。
而且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最后会梦到那个遇到小楼的梦。
这些疑问，其实之前就在我脑海中出现过，只是后面因为情形所迫，我没去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其中可谓是疑点重重。
我曾在草街的深处误入鬼市，在鬼市中，我遇到过年幼的茶小楼。
我本以为，那是属于我的一场梦，一场巧遇茶小楼的梦，之所以会梦到，那是因为我在鬼市中沉溺太久，而且又全靠着对茶小楼的各种YY来维持我的一线灵机，所以才会梦随心动，给自己的遭遇中加了那样的一幕。
但是之后，我曾翻出过一封茶小楼写的信。
一封她写给一个叫胡来的人的信，一封从来不曾寄出去的信……当然我至今也没搞清楚那份信是如何到了我手中的。
在那封信中，讲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幼年时的茶小楼，曾去过鬼市。
幼年的茶小楼，在鬼市，遇到过我。
就像是我在鬼市中穿越了时空，巧遇了年幼的茶小楼，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现实的世界——但是在茶小楼的记忆中，我却已经存在了十多年。
那这次呢？
不同于在鬼市中的那种朦胧到混沌的时间感，在灰色空见中，我清楚地知晓自己走了多久，清楚地记得自己遇到的那些人的头颅，和他们死亡的时间是对应的——我就像是行走在时间的经纬线上，逆着时光去遇到那些人的死亡时间。
最后遇到的茶小楼，和她的那场对话，是不是也曾在现实中出现过？
那场雪，那个小镇……是真的存在吗？
我沉思了许久，最终决定去茶小楼曾经的家乡，去看看我的那场梦，到底是，还是曾真实发生的画面，通过某种光怪陆离的模式，在我的眼前再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