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镇安
楚衍回到永州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明晃晃的太一真灵逐渐沉入了白雪皑皑的群山之间。
夜幕在深巷中缓慢地拉开,家家户户的灯火相继燃了起来,昏暗泛黄的烛光映照在冬夜里,看起来十分温暖。
楚衍看见路边上有一个刚垒起不久的雪人,孤零零地倚靠在昏暗的角落里,模样丑陋,而且歪歪扭扭的,看起来有些滑稽。想来是出自稚童的拙劣之作。
他推开院门,发现东边的厢房内燃着灯。透过窗棂,能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那是正在读书的绩溪师兄。
楚衍将马在拴在了院中央的老榆树旁边,然后又去厨房倒了一盆粟米与豆子。将马喂了之后,他才走进东厢房内。
“师兄,我回来了。”他行礼道。
绩溪师兄合上手中的书本,抬起头问道:“为何回来的这么晚?”
“路上遇到不少事情,耽搁了一阵。”
绩溪师兄点了点头,一边起身一边说道:“厨房锅里给你留了饭食,想来还没冷。你先吃饭,我去把马还了。”
“好的。”
看着绩溪师兄牵马出门过后,天色便已完全暗了下来。楚衍点了盏油灯走到厨房里,掀开锅盖,里面留着的饭菜还尚有余温。虽然不怎么丰盛,但楚衍饿了一天,此时方才胃口大开,吃得极为酣畅。
等楚衍吃过饭,收拾完锅灶碗筷的时候,绩溪师兄也已还了马回来。
“我方才听人说起,城东二十里外的驿道上有一支商队遇难,只剩下一堆残骸。你回来的时候,可曾遇到?”
“我正准备跟师兄说这件事……”楚衍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并未有任何遗漏和隐瞒。
绩溪师兄听了之后神情玄定,并无任何情绪波动。也不询问关于遇难的运输队任何细节,淡淡说道:“那人既然舍得将自己的剑意传授给你,你当好好领悟才是。”
“可是我一点也没有记住。”
“以后会想起来的。”绩溪师兄说出了和老叟同样的话。
“难道我将来真要去给他当什么传剑人吗?”楚衍问。
“世间少有人能够违逆他的意志。”绩溪师兄说道,“况且他的剑意举世无双,你终归是得了好处的。”
“师兄认识他?”
绩溪师兄点了点头。“那是一个狂妄自大,而且很招人烦的家伙。我昨日便已在永州城里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想来他也感受到了我的气息。我刻意避而不见,他自也不愿屈尊登门。谁承想,这缘法落到了你的身上。到了他那等境界,一眼便能看穿因果,自然也能看出来你跟我之间的关系。”
楚衍神情讪讪:“我真还以为是自己天资卓绝,让那老先生动了惜才之意,没想到居然是看在师兄的面上。”
“他授你剑意,已是大恩。以这种方式邀我出手,我倒不好再袖手旁观,只能帮一帮他了。”绩溪师兄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好算计。”
“那老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楚衍不由问道。
“你以后再碰到他的时候自然会知晓。”
楚衍一阵无语,但也知晓只要师兄不愿意说,不管怎么问都问不出结果。又问道:“那师兄要去帮他找出那批被劫的石髓吗?”
“这事情极不寻常,他都一筹莫展,我哪有这等本事。不过我可以从其它地方想想办法,替他再凑个几万方救急总归是没有问题的。”绩溪师兄说完后略微思忖了片刻,叮嘱道:“我明早要离开些时日,多则半月,短则七天便会回来。这段时间内,你好好在家读书,不要乱跑,每日要记得去给先生燃香请安。”
楚衍点了点头。
……
楚衍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绩溪师兄已经走了。他仍旧走到外面的摊位上,买了两个炊饼和一碗热豆浆充作朝食。
今天没有出太阳,天气灰蒙蒙的,阴云密布,看样子又要落雪了。给先生请过安之后,他又看了一会儿书。
等到将近晌午的时候,楚衍正要准备午饭,却听见院门被急促地叩响了。
来访者是四名身着公服的官吏,腰间俱都配着直刀。打头的乃是一名虬髯汉子,身材壮硕,脸膛微黑,目光炯炯,直愣愣地盯着楚衍。他开口说道:“小友莫怕,我们是永州镇安司的官差,正在奉命办案,此次前来,只是想要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陈国律法对修行者同样有效,而镇安司便是朝廷设立的特殊机构,专门监管天下修行者,并负责将触犯陈律的修行者缉拿归案。
楚衍心中了然,想来他们是为了昨日发生在驿路上的命案而来。只是没想到他们办事效率如此之高,在短时间内就找到了自己这个目击者。
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案发现场讲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老叟传剑的细节。
虬髯汉子乌压压的一对眉毛紧紧皱起。“这么说来,那支运输队在变成一堆骨架之前就已经死去多时了?”
“是的。而且他们的身体里长满了虫子。”楚衍说道。
“你口中的那个老先生又是何人?”
“具体身份我不清楚,不过也是你们的人,他在追查前些日子被劫的那批石髓。”
虬髯汉子点了点头,继续追问:“小友不妨再仔细想想,可还遗漏了某些细节?”
“没有了。”楚衍摇头。
虬髯汉子略感失望,思索了片刻之后,又问道:“那老先生可曾说过些什么?”
楚衍想了想,说道:“倒是说过一点。这支运输队与走私石髓有关,然后说有人误导他,是在故布疑云什么的。”
几名官吏听了之后面面相觑,若这个案子不是简单的凶杀案,而是涉及到那被劫的十万方石髓的话,恐怕就不是他们几个所能够接触到的层面了。
“陈头儿,我看这案子不是我们能管的,还是直接上报到郡府吧。”一名官吏说道。
虬髯汉子双眼一瞪,训斥道:“遇到大事便想退缩,还在镇安司当什么差!等会儿去黑市走访一趟,先把死者们的身份弄清楚。”
言毕,他朝楚衍一拱手,说道:“叨扰小友了,若是小友想起了其它细节,还望到镇安司告知陈某人。”
“实在是没有了。”楚衍说道。
正在这时,安静的巷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哀嚎:“白鬼!白鬼!真的有白鬼!虫子,好多虫子!不要吃我!不要啊……”
有一名青年男子跌跌撞撞地从巷子深处跑了过来,面目惊惧,状若癫狂。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也没有穿上衣,身上被冻得乌青发紫。
他的身后紧接着又追出两人,将他扑倒在地。青年男子极力挣扎,那两人没有办法,只能用一根绳子将他紧紧捆住。
那两人捆好了发狂的青年,才发现旁边站着几名官差。其中一人赶紧解释道:“我是他大兄,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回事,昨天半夜回家便精神不正常,今早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