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打完电话，林晓舒打开门，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肖。
她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心疼地望着眼前自己心爱的男人，声音是那样的温柔。
“肖，去睡吧。”
过了许久，肖抬眼看了她一眼，声音沙哑得令她听起来心酸：“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慢慢松开握着的他的手，微微地笑，“好，我等你。”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在等你，从不曾远离，但你却从不曾留恋。
他没有再开口，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如同化石一般。她走到门口，回头看着他，这个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从来都是冷静理智而犀利的，而现在，他是这样的落魄和失魂，像是个孩子似的。
多么的可悲，她在为她最爱的男人悲伤，而她最爱的男人却在为他最爱的女人悲伤，但那个女人却不是她。
人呐！她忍不住笑，扭头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一夜无眠。
天亮后她再来到客厅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不见了肖的身影，客厅里空荡荡的，寂寥得令人心慌。
她在肖坐过的那个沙发上慢慢地坐下，心突突地疼着。
遗事咖啡厅是个外观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的小咖啡厅。
林晓舒在推开门的时候，里面传来一个女孩子很好听的声音……
“欢迎光临。”
她四下打量。在这个时段客人不多，所以有很多的空位子。她走到最里面靠窗的一个空位上坐下。
一个服务生打扮的女孩走过来，微笑着，声音甜甜的：“请问小姐您想喝点什么？”
林晓舒微微皱了皱眉，尽管国外待了那么多年，但她一直都喝不惯咖啡，不论什么样的，都不喜欢。
“给我来一杯……呃……随便吧！随便什么样的咖啡都可以。”
女孩也不惊讶，只依旧微笑着点头，“那我就给您来杯‘遗事’吧。”
“遗事？”
“是的，本店的招牌咖啡，保证您会满意。”
她点点头，“好的，谢谢。”
“那么您请稍等。”
她道了谢，欠了欠身坐好，因为这里在播放着王菲的《矜持》所以心情开始有些放松，然后开始打量这家小小的咖啡厅。格调……一般，设计……看得出来也并非出自什么名家之手。只是整体色调呈一种陈旧的暗黄色，说不出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咖啡厅里的所有的摆设都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独立感，并不温馨，但在里面待得久了，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视觉差异。
她看着桌子上的那个小小花瓶里的那束欧石楠花，忍不住想，也许这才是这个咖啡厅最吸引人的地方呢。
那个女孩子将咖啡放到她的面前，依旧微笑着，“小姐您请慢用。”
她点点头，忍不住想用手去碰一碰那朵欧石楠。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咖啡厅的主人要在桌子上摆上一朵并不怎么讨人喜欢的欧石楠花？摆上一朵玫瑰，娇娇艳艳，情侣同来气氛正好，不是很好吗？
何必非要是花语为孤独的欧石楠呢？
她在女孩子还没走远的时候叫住了她，然后问她：“为什么要在每个桌子上都摆一枝欧石楠呢？”
女孩子真的很适合笑，眼睛眯起来，笑得很是好看，她说：“因为姚遥喜欢。”似乎是意识到可能别人并不知道姚遥是谁，于是她又解释：“姚遥是我们店主。”
她放在花束上的手忽然一颤，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飞快地收了回去。
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一句“因为姚遥喜欢”。
她喝了一口那杯名为“遗事”的咖啡，味道是苦的，她忍不住皱眉，不想再喝第二口。这杯咖啡，她真的很不满意。
“那么，姚遥……她现在，在吗？”话一问出口才发现，居然有些小心翼翼。
“陈小姐一早就带她出去了。”
“陈小姐？哪个陈小姐？”
似乎她问得太多了，女孩奇怪地看了看她，但还是回答了她：“是陈南彤小姐。”
她对女孩笑着道谢，女孩点点头，转身离开。
很长时间，她看着那枝独自开着花的欧石楠，一口一口喝着那杯苦极了的咖啡。这一次她没有皱眉，只是一口口地啜着。
忽然间感到一阵阵的没有由来的心悸，一波一波地袭来，甚至连呼吸都无法稳定下来，这让她有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可是她依旧只是坐在那里，用一种淡淡的表情看着那些开得灿烂的欧石楠。
“今天店里的人不多嘛。”
说话的人语速稍稍有些快，带着些干净利落的干脆。
她抬眼，进来的人个子稍高，有些瘦，身上却带着女强人特有的干练气质。这个女人她见过，在三年前她陪肖回国参加一场婚礼，那场婚礼的新娘便是这个气质干练的女人。
“这样还好，萌萌就可以轻松一些了。”
这样的声音有些沉有些喑哑，语速跟那个高个子的女人相比稍显得有些慢，让人一听就很放松的那一种。她是坐在轮椅上的，被那个个子稍高说话语速有些快的那个女人推着，可是她的脸上却是带着极温润的笑，眉眼舒展，像朵沾了水的木槿花，散发着美丽而清雅的光泽，让人望之止步，忍不住想要呵藏。这样让人一眼望来干净得如玉一般的感觉。
林晓舒的心，就那么跳了一下。
“哪有当老板的居然希望自己店里的生意冷清一点的？真不明白你这是什么逻辑。”说着她冲着柜台里面正在调咖啡的那个女孩子笑道，“哎，萌萌你听到了吧？你说你到哪能找到这么好的老板？”
女孩子小跑到她们面前，接过女人手中的轮椅，笑着回她：“谢谢陈姐提醒，我一早就知道我的老板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老板。”
陈南彤抱着手臂，摇头，“到底是学生没出过社会，瞧瞧这小嘴甜的，连夸人的本事都比咱强。遥遥，不能不服，咱们老了。”
轮椅上的那个女子边摇头边笑，“天天嚷着‘我还年轻’的人可不是我，明明今年都奔三了，还想跟人家小女孩比年轻，我可有自知之名呢。”
陈南彤瞪眼，“哎，你不要太过分啊，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呢，我奔三怎么着了？”她搭上萌萌的肩，对着女子抛媚眼，“往萌萌身边一站，哪个不说我们俩是同学啊？比起大学生，毫不逊色！”
女子附和她：“是是是，只要兔子不嫌弃，你想要跟高中生比年龄都没问题。”
陈南彤得意地哼了一声，只一个抬眼，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林晓舒，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那坐在轮椅上的女子，顺着陈南彤的视线，与林晓舒的目光对上，微微一怔。
陈南彤掩饰地咳了一声，推过轮椅，“我推你去后面。”
那女子轻轻摇头，仰头对着陈南彤微微地笑，“我想跟她聊一聊。”那一刻她的脸犹如浸了水的珠玉一般，光华流转，圣洁如翼。
陈南彤皱眉，“遥遥！”
但她却依然很坚定地看着陈南彤，“你推我过去。”
陈南彤无奈，只得推她过去，只是在看向林晓舒的时候，表情突然变得极为凌厉，带着无言的警告及研判。
女子看着林晓舒，点点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却是极友善的，声音也是柔柔的：“你好，我叫姚遥。”
林晓舒看着她走近，微笑，开口，眼睛一眨也不眨。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个女子，并不是木槿花。只是因为只有离得这么的近了，才会看到她的眼睛里流淌着的，清冷而孤寂的光泽，更像是一朵欧石楠。她的眉毛很长，弯下来的眉形很好看。她的左眼角的下方有几颗很奇怪的小小的淡褐色的小雀斑，往脸颊的方向下垂，像是一个标记，又像是一行清泪一样一颗连着一颗。她微笑的时候，鼻子微微皱起来的，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小小俏皮。她的唇形很好看，嘴角微微向上翘着，像是朵含苞的花，还有，她很瘦，因为太瘦了所以锁骨很明显。她想，如果戴上项链的话，一定很好看。
“你好，我叫林晓舒。”她亦是对着她微笑。
姚遥点头，“林小姐，我见过你。”
林晓舒扬了扬眉梢，表示不解，“见过我？”
“是的。”姚遥眉睫颤了颤，“那年，在南彤和兔子的婚礼上。”
林晓舒抬眼看了看站在姚遥身后，但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的陈南彤。
姚遥回头对着陈南彤说：“南彤，我跟林小姐说会话，你先去帮帮萌萌打理店里的生意。”
陈南彤又冷冷地看了林晓舒一眼，“好，有事叫我。”
姚遥看了看她手边那杯差不多空掉的咖啡，“想喝茶吗？”
林晓舒扬了扬眉梢，眉梢眼角都带了笑，“在咖啡馆里面喝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如果有的话帮我来一杯吧，实在不喜欢咖啡。”其实也不过是没话找话而已。
“不但有，而且还是好茶。”姚遥笑着点头，随手招来萌萌，吩咐她倒两杯茶来。
林晓舒看着那杯水里的那些花，不知道这是什么。
姚遥告诉她：“这是石楠花茶，味道很不错的，我很喜欢喝。”
林晓舒尝了一口，口味清新唇齿留香，她很舒服地叹了口气，这两天来，也只有现在是她心情最放松的时候了。
其实，早已想过无数次与姚遥的相见，却怎么也未曾料到会是今天这种对坐品茗的情境。
人生的际遇，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