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站在旷野上,看着明月大口喘息。
尚方明从积雪里爬出,偷偷的溜到了平板车一侧,掏出小刀,冲着麻袋便奋力一划,粒粒大米向外滑落。他伸手冲着麻袋里面摸去,麻袋里有铁疙瘩,他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块,却见那铁圪塔在月光下发出耀眼的黄色光芒。
金条!
尚方明高兴的双腿开始颤抖。
但是,在片刻兴奋之后,他的心头开始凝重,寻思,这么多金条,该怎么带走?他的脑筋顿时飞速旋转,心想,要不要找个地方埋了,待他日返回大宋时,再带回去,从此享受富贵人生;还是,直接放弃司马大将军安排的任务,隐名埋姓,过个天堂日子。
这时,雷山峰和许四海走了过来,安排着弟兄们把板车往寺庙里拖。
尚方明一步迈在五个板车前,冲着众人喊道,这是我们兄弟打下来的,你们谁也不能动!
看着尚方明义正言辞的样子,许四海笑了,说道,好,我们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区区几袋粮食,我们怎么好意思要!
雷山峰走上前,一把将尚方明推开,伸手进入麻袋,便抽出数根金条,众人看着,无不惊呆,原来板车上拉着的是金条。
雷山峰将金条递给许四海,情真意切的说道,许大哥,这几车金条都给您和兄弟们了,您和兄弟们安家立命、养老助残,样样都少不了开销。
许四海连忙摆手,说道,雷山峰,你是好样的,我佩服你的广阔胸怀!但是,这金条,我等兄弟绝不会要!没有你们,今夜之战,我们定不会取胜!
这时,刘长天在常富贵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常富贵说道,这兄弟又挂彩了?
雷山峰将金条放回麻袋,冲着刘长天问道,哪里负伤了?
常富贵心疼的说道,还是背上,又被长刀所伤。
雷山峰目光焦灼,大声喊道,赶紧回寺庙!说着便一把将常富贵背起,冲着寺庙冲去。
许四海的属下检查完战场,将金贼身上值钱物件收刮一空后便推着五个板车咯吱咯吱的向寺庙走去。尚方明跟在板车的一边,守护着黄金,心里对雷山峰的恨意弥天彰地。
在地窖里,常富贵脱下刘长天的外衣,只见上半身已经成了红色一片。刀疤与上次反向,在中间交叉,像一个大大的八叉。
许四海递来了针线,常富贵便认真封了起来,刘长天的嘴里塞满了布团,即使这样,他的喉咙里也发出了巨大的嘶吼声。
雷山峰等人围在一侧,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尚方明心情不爽,站在一边悻悻的说道,刘长天这家伙命不好,连着挨两刀,也是够可以的!
雷山峰扭头看着尚方明,眼睛里冒着火,说道,闭上你的嘴!
尚方明顿时感觉言语不当,便不再吭气。
许四海在一边连连擦汗,一边打着下手,抱歉道,对不起你们啊!对不起!
缝好线,涂上麻药,刘长天疼的晕了过去。
这一晕,晕了整整一夜。
夜里,尚方明的脑袋下枕着一个大大的麻袋,里面全是金条。见雷山峰没睡着,他捅捅雷山峰的胳膊,说道,这里面有百根金条,每根二斤,是一笔大财啊!
雷山峰坚定的说道,给许大哥他们留下,安家立命钱,咱们不能要!
尚方明爱钱如命,说道,这是咱们打下的,并且是我发现的,怎么咱们也得分一半!
雷山峰侧过身,冷冷的说道,不行!
第二天清晨,天微微亮。
寺庙里便来了一群人,他们走来走去的找东西,其中一个人说道,昨天壮士说的是这里啊?怎么这里没人?
地面找肯定没人,我们在地窖里。
常富贵兴奋的冲着雷山峰和许四海说道,上面的人是韩村镇的老乡们,估计是来接许大哥他们进村了!
说着,常富贵打开地窖门,跳了出去,外面果真是老农大叔和数十个乡亲。
雷山峰也跟着跳出了地窖,来到老农大叔的面前,握着老农大叔的手,真诚的说道,大叔,谢谢您和乡亲们!
老农大叔哈哈大笑,说道,恩人啊,是我们谢你才对!不是你,阿骨打还得压迫我们;不是你,村里的姑娘也不能脱离苦海;不是你,村里的光棍们还天天单着呢!
雷山峰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说道,分内之事,应该的!
老农大叔又说道,你的事,便是韩村镇全体老少爷们的事。你让这些兄弟们在韩村镇落脚,算是找对了家门,你便放心吧!
雷山峰把许四海拉了过来,对着老农大叔说道,大叔,这是我的大哥许四海,我把他和其他兄弟们都给交给你了!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接他们回大宋去!这段时间,您多费心,雷某多谢了!
雷山峰跪拜,老农急了,也跟着跪下,说道,大英雄啊,不敢当,不敢当!
这时,许四海的下属全部走出地窖,韩村镇的百姓上前帮他们拿着包裹。
雷山峰扭身走向尚方明,尚方明看着雷山峰的到来便向后躲去。雷山峰追上尚方明,一把从他的怀里把沉重的麻袋拽了下来,气的尚方明蹲地便哭。
雷山峰把麻袋递到许四海的怀里,许四海急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连连摆手,雷山峰悄声说道,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四处人多,怕金条之事外泄,许四海推攘不得。
他看着雷山峰,眼里流着泪,心里感着恩。他一声呦呵,便率领部下全部冲着雷山峰等齐齐下跪,用力磕头,千恩万谢,无以表达。
雷山峰爽朗大笑,冲着韩村镇的老乡们和许四海及下属们挥挥手,便扭头带着刘长天等踏上北去的征途。
冷风吹着,雷山峰的心里热乎乎,刘长天等也意气奋发,唯有尚方明走在最后,满脸的愁容。
直到走远了,回头看不到寺庙了,雷山峰止步,扭头看着尚方明,问道,还不开心呢?
尚方明扯开嗓子便吼起来了,说道,二百斤黄金,我们一起抢来的,凭什么你就送人了?你也不问问大家同意不同意?
雷山峰本想安慰几句尚方明,却没想到尚方明的心胸如此之狭小。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许四海领着五百勇士抗击金贼十多年,到如今只剩下了五十多人,并且多是老弱病残。这些死去的先烈和活着的英雄们,谁管过他们生死,谁管过他们的冷暖,谁管过他们的饥饿。当朝皇帝没有,司马大将军也没有,你爹尚督军也没有,他们是孤魂,是野鬼,是活该让金贼踏践的野草!
众人听着无不动容。
雷山峰冲着尚方明吼道,你说,他们是不是应该被金贼打死,应该在地窖里冻死,或者是应该天天饥不裹腹的饿死?
尚方明不吭气。
雷山峰闭上眼,说道,许大哥们是英雄,正儿八经的、身经百战的英雄。我们不能看着他们继续亡命天涯,继续无家所归,继续受冻挨饿。我们得做点什么?否则,我们良心难安啊!
刘长天看着雷山峰情绪激昂的表情,说道,二百斤黄金太重,咱们带着,这一路还怎么杀金贼?
常富贵上前推了一把尴尬的、红脸的尚方明,说道,你打开你的狼皮外套!
尚方明一步退后,紧握着外衣不松手。
常富贵苦笑一声,一把上前便拽住了尚方明的衣领。众人上前,一拉一扯便拨开了尚方明的外套。
尚方明惊呼道,别动我的东西,别动我的东西!
只见尚方明的腰间,用腰带勒了密密麻麻的一圈金条。
雷山峰看着尚方明,说道,昨晚,我便知道,你肯定留了后手!
尚方明赌气把外衣裹紧身子,说道,昨晚睡不着觉,我便想到今天的黄金肯定带不走!我便私自揣了一些!
徐程悻悻的说道,小气鬼!
尚方明恼羞成怒喊道,你们骂我,怪我!你们吃喝住,哪样不是我搞的钱?没钱,你们喝西北风去吧!
尚方明说的也有道理,这一路上,吃穿用的开度,基本上都是尚方明在花钱。
大家面面相觑,尚方明继续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你们怎么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度,你们太小看我了!
这话说的让大家唏嘘不已,这分明是在恬不知耻的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刘长天一拳砸向尚方明的胸口说道,昨夜大战,你窝在雪堆里干嘛去了?
常富贵看着尚方明的不要脸,说道,在韩村镇,雷山峰、我和徐程在村外大战金贼,段玉陪着刘长天在村里治疗刀伤,你咋去啃猪蹄了?
徐程嘿嘿笑着,说道,还有智斗力完拓,给老百姓分粮食,你在山坡上和农民老伯聊了一夜,挺开心啊!
段玉刚要开口,尚方明便冲天一喊,你们看不起我,欺负我!好,天涯陌路,就此别过!
说完,尚方明转身便要离去。
尚方明在赌气之余,佯装离去,他希望让这几个杀人狂魔能够幡然悔悟,都争相拉着自己不让走。他觉得自己的价值如同太阳,没了自己,他们都得死。
走了数百米,他发现身后静悄悄的。
他倔强的走着,强忍着脖子不能后转,但是,他还是转过来了。
他看见那几个家伙向着北方走去,连头也不回。
他看着空无的四周,心底一片恐怖袭来,在这金贼的世界里,自己如何独自求生?
他跺着脚,气急败坏的冲着那几个家伙,喊道,等等我!
前面大步前进的几个家伙在打赌,堵尚方明多久才能追上来?除了年纪最小的程玉心里犹豫外,其余人都无比的坚信,尚方明这滑头,肯定走不远,肯定会回来。
当他们听到尚方明的大喊时,顿时便捧腹大笑,这个家伙是真君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