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做电视相关的工作时,有一位记者告诉我:“我们做媒体行业的,都要从采访开始,也要以采访结束。”这番话让我颇感赞同。
厨师经常会说:“学做饭要从煎鸡蛋[7]开始,也要以煎鸡蛋结束。”我认为和这是一样的道理。厨师最开始学习烹饪技术时要制作煎鸡蛋,而最后能够做出完美煎鸡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这也说明了,煎鸡蛋的学问其实是十分深奥的。
我在做电视工作时,最开始挑战的工作,是打电话给气象协会询问天气预报相关的信息。等开始习惯工作之后,我就走到街上去采访过往行人。
我需要拦住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向他们提问。或是打电话给看不见的人,得到我所需要的信息。最开始,我既觉得不好意思,又很害怕,连声音都抖个不停。
“那个,在您百忙之中,打扰您了。”
“我确实很忙!”
一开口就被拒绝是常有的事。
“不好意思。我是TBS《情报桌Today》的记者阿川,啊,本节目每周一到周四晚十一点半播出,主播是秋元秀雄,然后,这次,我们节目……”
我正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采访对象早就跑掉了。编导来骂我:“你少那么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我心中犹豫,这样会不会太没礼貌了,但还是走到行人面前,挡住对方的去路。
“不好意思,那个,请问您是否认为您就职的公司可能会倒闭呢?”
“你也真好意思问!”
不出所料,我果然被骂了。但在不断冒犯行人的过程中,偶尔也会遇到一两位亲切热情的人,很有耐心地对着话筒回答我的问题。最终,我总共问了一百人左右,有人拒绝,有人回答。接受采访的人中,最后大概有两三位的发言被节目组采用了。
我历经千辛万苦,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偶尔也曾这样想过,但在不断提问的过程中,我向陌生人提问的能力也确实得到了锻炼。脸皮也慢慢变厚了,被人嫌弃也不会轻易气馁。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会觉得很丢人。
采访就是“对话”
不过,像我这样没有进入公司就职的人,多多少少会遇到同样的情况。“采访”这个词听起来专业,但说白了不过是一个“答疑”的过程,用更加常见的词来说,就是“对话”。
在工作单位同领导或下属开会时,回家路上在小酒馆听同事发牢骚时,去拜访客户谈成一笔生意时,回到家听家人倾诉烦恼时,回应妻子的喋喋不休时,了解孩子的内心世界时,结交新朋友时,追求心上人时,和邻居交往时,妈妈们交流育儿经时……人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下都必须要“采访”。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活着,无论是谁,都是自“采访”始,以“采访”终。
话虽如此,最近我却能够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一句话都不跟他人沟通。去买东西时,蔬菜店的老板不会问我:“哎呀,欢迎光临,今天您想要点什么?”也不用费功夫和人打招呼问好,聊聊最近的天气。我只需要把想买的商品放进购物筐中,走到收银台,不管收银员是对我说“欢迎光临”也好,还是对我说“欢迎下次光临”也罢,我只需要点点头,就可以一路沉默地回到家。哪怕我一言不发,机器也会主动亲切地搭话:“请您取购物车。”“请您放入停车券。”这样,我也从不会觉得寂寞。
社会变得越来越便利了。为了和他人沟通而不得不开动脑筋的场景也越来越少。听人说,如今有些人,连在办公室和坐在隔壁的人都是通过邮件交流的。
你们这帮人!就这么懒得张口说话吗!
不好意思。不小心太情绪化了。
不过我认为,邮件交流和实际上的对话,并不是相同的。
“这次的计划书,很有可能会超期,请你尽快整理好交给部长。我还有一个文件必须尽快整理,忙不过来。请见谅。”
你这人怎么这么自以为是。可能会超期,难道不是因为你磨磨蹭蹭,没能尽快决定害的吗!还“尽快”,你这什么语气?“请见谅”,我可没看出来你有一丁点儿抱歉的意思。
对方收到邮件后,多少会有点不爽吧。带着这份不爽回邮件,回信的内容更是饱含怒火。
“收到。但是让我尽快,我本身也是有工作安排的。究竟是让我什么时候提交计划书,烦请说清楚一点。”
这样沟通下去,迟早两人会大吵一架。然而,如果两人直接碰面商量商量,事态又会如何发展呢?
“那个,这次的计划书,现在看来很可能会超过预定期限。”
这么说的同时,表情要显得非常难过,让对方明白你的意思。同时因为你也会十分焦急,所以额头上可能还会渗出汗滴。对方看到你的表情,就会明白你现在一定相当头疼,从而产生同情心。
“真的很抱歉,能不能请你,尽快整理好之后,交给部长呢?其实我还有另一个方案要总结……真的很抱歉!”
这时,只要双手合十,用一副快要哭出来似的可爱表情低头恳求,没有人能够忍心拒绝你的。你都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了,那也只能帮你了。虽然对方心里清楚工作进度拖延实际上是你的问题,但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像这样表情和动作配合语言在交流时留给人的印象,和单纯靠屏幕上的文字来沟通,是极为不同的。
“你对人家,是怎么想的呀?”
你用撒娇的语气这样问你的恋人,恋人紧紧地抱住你,微微一笑,回答说:“没什么想法啊。”
但是,如果这段对话是在邮件中发生的呢?
“你对人家,是怎么想的呀?”
“没什么想法啊。”
给我等一下,回答得这么冷淡,是什么意思?你也许会开始无理取闹。尤其是女人,会因为对方不经意的一句话而开始胡搅蛮缠。说是女人,其实应该是我自己吧。
为了不产生类似的误会,据说如今的邮件中会附带很多“颜文字”[8]。也就是说,在“没什么想法啊”后面,加上一个笑脸的表情,就不会让人觉得态度冷淡、生硬了。但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尤其是一把年纪的男人了,在邮件末尾都加上爱心或者害羞表情之类的,算怎么一回事呢?如此抱怨一通之后,有位男性朋友从前阵子起,在给我发邮件时突然一个表情都不加了。这样一来,他的邮件在我眼中突然变得十分冷漠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刚才在聊什么话题来着?哦,对了,是在讲日常生活中的“采访”。
相亲是“谈话”彩排?
从日常生活中的“谈话”这一层面上来讲,我认为自己在年轻时相亲那么多次是件很幸运的事。诚如各位所知,虽然我相亲无数次没有一次是成功,但那些“会面游戏”并非毫无意义,这一点如今我在从事这份工作后深有感触。无数次同初次见面的人对话交流的体验,正是为如今的采访工作所做的彩排。
“您有什么兴趣?”
“读书。”
“哎呀,真是有品位。爱看些什么书呢?”
“看的都不是些什么名著经典,不过若是说喜爱的类型,我比较偏爱推理小说。”
“是吗。那您是喜欢外国的作品,还是日本作家的作品?”
事到如今,我产生了这样一种想法:也许,老天爷给了我那么多次相亲的机会,并非是为了让我去结婚。
这些先暂且不论,如今的年轻男女们,貌似不会再去相亲了。但是,大家会去参加联谊。联谊可以说是绝佳的采访训练营,而且还有多位嘉宾供你提问。同一个问题,你可以拿来问你面前的三个人,从他们回答的不同之处中可以看出每个人的个性,十分有趣。面对不同的问法,他们会有不同的回答,会选择不同的措辞、不同的举止。对方也会反过来问你问题。我非常建议读者们也能够仔细观察这些细节。
即便在联谊中没有找到伴侣,你也不必为此失落消沉,认为联谊是徒劳无功的交际。要知道,联谊中获得的经验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就像我这样。你说什么?像我一样的结果并不值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