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走出门外,太卜韦早已在廊前恭候多时。
嬴政见到韦,问道:“太卜来此作甚,可有要事”。
韦低头作答:“陛下,今晨天呈异象,微臣特来禀告”。
“哦,是何异像”
“启禀陛下,是日月,日月同辉,还有长虹贯日”。
嬴政一听,连忙走到廊边,朝天空望去。
东边,一轮旭日已冉冉升起,但天空的另一半,半弯残月仍然高悬于天。
更为诡异的是,一条白绫一般的长云,一头横亘于红日之中,另一头,却正好连接着弯月。
秦始皇嬴政,是最信奉鬼神之说的。
如今六国俱灭,天下一统,文武大臣对他唯命是从,黎明百姓对他敬若神明,连后宫佳丽也是俯首帖耳。但,嬴政终归也有害怕的东西,这世上真正让他恐惧的便是天意,便是生死,便是鬼神。
如今这日月同辉与长虹贯日同时出现,嬴政迫切的需要快速的决断出,这对他而言,是吉是凶。
“传中车府令赵高,五经博士卢生,候生,郭生,吕生,根生”。
“诺”。
咸阳宫中的章台宫内。
赵高,太卜韦,卢生,及另外几名方士在向嬴政各自解释着天象的意义。
赵高服侍嬴政多年,早已深谙始皇秉性。
你说有鬼神吧,始皇马上会交待你去找鬼神,你还得无休止的把谎圆下去。
你说没鬼神吧,始皇马上让你一边凉快去。
所以,每次遇到这种事情,赵高都会往有鬼神,有天意,但是对嬴政是好兆头的方面扯。
赵高说道:“虽说日月同辉和长虹贯日单独出现都是凶兆,但今日两件一起出现,微臣认为反而是天呈祥瑞。陛下乃祖龙在世,云从龙,风从虎,微臣刚刚看那一条白云,似云似雾,飘逸出彩,像是龙在天上飞过一样”。
嬴政听了赵高的话,稍微有些宽心。
卢生,候生,郭生,吕生,根生都是秦始皇身边最受宠信的资深方士。深得嬴政宠信,成日炼丹寻仙,占卜八卦,大谈天意玄机。
秦始皇身边的方士成群,被授予博士官职的就多达七十多人,方士们各有各的神通,归结起来大致分为三个派别。
卢生与候生是上古神物派。他们都是会一些五行八卦,懂一些奇门遁甲的有学之士。他们相信上古神物的存在,希望以此为秦始皇的长生不老寻找合理的获得方式。
卢生与候生努力找寻了数年,才刚为始皇找到了驭龙天鼓和仙书《海图录》,正想着如何邀功请赏。并不想搭理这一事件。
郭生属于第二类,神鬼炼丹派,他们努力的吹捧鬼神的存在,巧舌如簧的虚构出一个个神话。他们刻苦的钻研化学知识,通过炼丹这样的化合反应,将元素周期表上的重金属元素都提炼成一颗颗药丸,并以此换取始皇赏赐。
但凡遇到这种天象,都是郭生们忽悠捞钱的好时机。
上次始皇向东出巡到琅琊郡,看见海上的海市蜃楼,认为海上有仙山。
齐地的方士徐市,乘机说仙山上有神仙居住,而且神仙可能有仙药。
秦始皇二话不说,下拨千金给徐市,并赐名为福,命徐福海外寻仙,求取仙药。
郭生对徐福实在是羡慕嫉妒恨,可恨自己没有把握如此好的机遇多忽悠些钱来。
所以,没有条件,那是创造条件也要上的。
眼下,为这一个机会,他早已偷偷准备了数年之久。
郭生说道:“上次陛下出巡,经过洞庭湖时,因风浪不止,曾以玉玺投湖献祭湖神湘君。昨日微臣夜观天象,发现紫薇星光异常明亮,今日又有这日月同辉,臣以为,是湖神湘君自知法力微薄,受不起陛下之祭礼,所以这长虹贯日的天象,是湘君要将玉玺归还陛下”。
此言一出,大家俱是惊得目瞪口呆。
太卜韦与中车府令赵高一样,都熟知嬴政的脾气。
和其他方士不同,太仆是个世袭的官职,端的是铁饭碗。本来宫中掌管祭祀和占卜是门很有钱途的职业,可自从遇到了暴戾无常又笃信长生的秦始皇,秦宫太卜这门职务就和那些后宫佳丽们一样,逐步变成了高危职位。
撒不了谎,不合嬴政的意,那是要掉脑袋的。而合了嬴政的意,但谎撒得大了些,扯到了蛋,那也是要掉脑袋的啊。
无数前任太卜们用生命为现任太卜韦换来了一条宝贵的经验,那就是——忽悠秦始皇嬴政,真是个技术活。
用鬼神忽悠嬴政,千万别说能马上找到的话,兑现不了,那嬴政就让你马上成仙。也千万别说永远找不到的话,真找不到,那始皇也会让你永远都被找不到。
你得说,能找到,找得到,但需要时间,需要缘分,需要经费。
韦心想,这郭生,指名道姓说出洞庭湖的湘君神要还陛下玉玺,怕是活腻了吧。那传国玉玺当年可是丢到洞庭湖底去了。
郭生当然没有活腻。
始皇二十八年,嬴政出巡经过洞庭湖,风浪骤起,龙舟将倾,秦始皇慌忙将传国玉玺抛入湖中,祈求神灵镇浪。
这一幕,很多人都看在眼里,并记录在案。唯独郭生动了歪心思。
他记下了抛玉地点,然后命手下用重金在洞庭湖周边偷偷招募一些水性好的渔民,半年不到,就真给捞起来了。
但始皇的玉玺,虽说是无价之宝,却根本卖不了钱,普通人用那就是个死,你冒冒失失的把它献给始皇,那也是死罪。
郭生的算盘,就是等一个合适的天象,他好忽悠始皇相信他的说辞,说湘君湖神要把玉玺还给嬴政。
当然啦,请神容易送神难嘛,湖神不会白还,得要很多金子献祭才行。
要多少才够呢。郭生看出,始皇事后对那块玉玺也是非常不舍,他决定开价千金。
等了五年多了,重金请来的渔民早又被他重金派去的杀手灭口了,如今机会来了,自然要连本带利的捞回来才行。
郭生的话,惊到了众位方士,却合了嬴政的心意。
当年抛玉祭神,是怕湖中翻船不得已而为之。事后嬴政便后悔了,他一上岸,便问身边人,湖中湘山祠中供奉何神?回答说湘君。
嬴政怒火中烧,说:“皇帝出巡,百神开道,甚么湘君,也敢来惊扰?!”马上下令,伐木烧山,左右遂安排地方官,征三千人,开到君山,把山上所有树木统统砍掉,然后一把火把个君山烧个精光。
而今天,郭生说湘君法力浅薄,要归还他玉玺。
一个小的湖神,终于要低头向自己归还玉玺,要是顺便问神仙要点长生不老的仙药。那岂不是........
愉悦啊愉悦,真是令他相当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