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夏尔从石制小屋的碎块堆后站起，从废墟中掏出已经划痕遍布的高跟鞋，穿戴好，高声回应道：
“可是医院飞行车的智能显示这里是安全区域，否则也不可能直接降落。”
名为叶子的小男孩将头偏向停靠一旁的灰白飞行车，没有伸出左臂，目光锁定灰白方块，似在查看。
见此情形，林木也站了起来，理了理衣着，将褐色圆边毡帽上的灰尘拍下，低声询问道：
“夏尔女士，叶子是科委会的人吗？为何他瞬间就能知道我们的身份？”
夏尔重新整理了发饰，定了定神，将不久前激昂的心绪抚平，才缓声道：
“是的，不过叶子可不只是‘人’。”
“他是人类文明唯一的数字生命，当年的能源危机也是因为意外发现的叶子，才促进可控核聚变的突破而解决的。”
“你现在看到的仅仅是叶子数百具机器实体之一，顾永言高级委员留给你的东西也有叶子实体一具，这可是高级委员的特权。”
“是吗？”踏着刚成为废墟的碎石堆，林木迈向另外两人所在，“我的老师……应该已经魂归天国了吧。”
在希望号出发前，林木就多次瞥见，自己的老师在翻阅圣经，所以才采用“魂归天国”一词……当年的老师也许根本不相信人类能够渡过那场灾难。
夏尔却勾起嘴角，轻轻摇头道：
“顾永言高级委员仍然存活，只不过在地星上处于长期冷冻状态，等到下次的亚光速飞船起航，你们就能再次相遇了。”
“但是，希望号上还有一位，宜乐，也许是你的好友，他没有挺过星空的寂静之旅，我们发现时封装的液氮已经泄露。事实上，你是希望号上仅有的几位幸存者之一。”
长达十秒的寂静无声之后。
“哦……”
“哦？”
“嗯……”
“这台飞行车控制系统有被篡改过的痕迹。”
叶子的结论打断了两人的哑谜，将目光投向二人，湛蓝的瞳孔内勾勒出两位不速之客的轮廓。
另有隐情？可是自己和夏尔不过是两个小人物。
不过，仅仅是隔空触碰便能制伏作战机器人，所谓的数字生命还真是实力强悍。
林木向着面前的银发小男孩，微微弯腰，温声道：
“叶子先生，感谢您的救援。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将手臂抬起面对敌人是数字生命对战的特殊方式吗？”
小男孩居高临下审判一般的动作印刻在林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如果只有前半句话，我会很高兴的。”叶子微微偏头望向另一区域，才继续道：
“有一支诺雷家族的小队正在向此处靠近，现在飞行车上空会被当成目标击落，跟紧我。”
“还有，记得之后去做纳米修复治疗，粒子束武器产生的伽马射线和X射线或多或少会对血肉之躯造成损害。”
呼呼！
轻微的驭空声传来，一队人形的银白色物体正沿着尚未被完全破坏的石英岩大道漂浮着靠近，约么五六十具，层层叠叠堆满了道路。
诺雷家族的小队？
“没有发现危险情况，已经确认呼叫救援者夏尔的安全。”和之前那台作战机器人类似的，僵硬的电子声音。
银白色的外壳，流畅的线条，头部有着拟人化但又锐利的五官，微蓝的光芒在眼睛处闪烁，左手背上有着黑色的符号。
这一符号林木认识，是科学委员会的标志，最上方一个“O”，中部“十”，下侧“Λ”，简化的人形。
说来叶子的神情仪态完全不似作战机器人般古板，数字生命和普通智能的区别？
林木对叶子产生了强烈的探究兴趣。
“去那边的古堡。”
诺赫古堡右侧的副堡已经塌陷，鹅黄色的石块堆砌成群，原本宏伟、巍峨的中世纪城堡在战争的波及下黯淡蒙尘。
“叶子先生，作为数字生命，可以在网络中任意穿梭吗？”躲在诺赫古堡主体二层外围的走廊内，林木一边欣赏着现代精心设计的建筑，一边询问道。
全封闭的走廊，深红的鹅绒地毯铺满地面，精致的浮雕镌刻在墙面上，几盏黑色金属包裹的煤油灯依然在发亮，不过是电力驱动，而非真的煤油。
夏尔同样在浏览着，眉头微皱，流露出一丝惋惜的神情。
“不能，我是有本体的，操控这些身体相当于你们在使用手臂一样。”叶子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但却在人观察不到的地方，通过无线网络将这一队的作战机器人组织成型。
嗒啦！
残缺的诺赫古堡颤抖了一下，一楼石块滑落的声响隐隐传来，整栋建筑似乎开始摇摇欲坠。
透过成年人脑袋大小的小窟窿，外边的景象传递到林木视野里。
大约七八十具人形的机器人正分布在花园里，隐约包围着诺赫古堡，并且朝着某些部位发射实体金属子弹攻击。
不同的是，它们的外壳是墨蓝色，同最初袭击林木与夏尔两人的一致。
“那么叶子先生，您的本体正在格星某处，通过无线网络操纵着这具……这些身体？”林木望向银发蓝瞳的小孩，以及周围的银白色机器人。
啪啪！
花园内几抹墨蓝色倒下，银白色的作战机器人开始反击，通过各种小窗口进行射击。
“地星，我的本体在地星，只有这具身体由我操控，其余的只能算指挥。”小男孩抬起左手臂，手背上的蓝色树叶与其他智能的人形标志有着明显区别。
“这难道是某种玩笑？地星在20光年外，要知道光速最高可是这个世界最为深刻的原理之一，超光速传递信息难道不会导致时空悖论？”
林木朝着待在原地的叶子漫步而去，作为顶尖物理学家的养子，科学素养自然是一流的。超光速通信是他听过的最荒谬的事，就算是量子纠缠也不能传递信息。
光速最高并不是指光是宇宙中跑得最快的，而是指宇宙的因果律速度是有上限的，光子这类无质量粒子在传播过程中不会受到阻碍，能以最大因果律速度前行。
至于宇宙为何有因果律速度上限，设想一个因果律速度无限大的宇宙，此刻的因将瞬间导致下一刻的果，整个宇宙将诞生然后瞬间终结。
有限的因果律速度保证了宇宙的存在！
“继续向我走来，别停下。”冷冽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
林木虽然在脑海里思索到，不过依靠身体惯性继续前行。
轰隆！
身后的黄石壁面瞬间倾倒，精美的浮雕和华贵的地毯毁于一旦，缺口处涌入格利泽恒星的微黄光芒，充斥着二层廊道。
咽了口唾沫，隔着外套抚摸了一下里衣内的项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迈步，叶子没有发话前，林木没敢停下来。
听见两人的对话以及墙壁垮塌的声响，夏尔才从怜惜的思绪中醒来，适时出声解释道：
“这并非天方夜谭，而是借由原理尚未明确的黑洞粒子。”
“如果没有这种粒子，第二次科技大爆发也不会发生，没有亚光速飞船，太阳系将永远是人类的摇篮，格星也不会有人类的足迹，希望号也会坠毁于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