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天晴心下满是苦涩,却不管陆易答应与否,独自说了起来:“我与夜雨是孪生兄妹,在尚未出世之前,便被祖父卜了一卦,乃凤蚀龙魄、阴盛阳衰之象,昭示着凤有高飞之迹、龙是早夭之厄。
推演卦算之术是百里一族的家传族学,更何况我祖父的卜算是他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卦,自然是卦灵验应,相去无几。
因有此故,夜雨她从小到大一直活在内疚之中,总认为是她抢夺了我的生机、侵蚀了我的魂力,才致使我这个哥哥体弱多病、天资低劣,甚至差点胎死腹中。
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一母同胎不是她的选择,孰强孰弱也非她能够左右,她却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自己,拼命地修炼提升,疯狂地研习药石医理之道,以护我救我,更是事事以我为先、奉我为主,活得跟我的影子一样孤独而无望。
是我欠她的!陆易,现在我将她许配给你,答应我,好好待她……”
陆易见百里天晴风气萧索,一脸颓败无奈之意,与其说将百里夜雨许配给他,还不如说将她托付于人,沉思了片刻,喟然一声,道:“我更愿意在百里家宴上与你把酒言欢,是这幻阵生了什么变故吗?”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存亡相向,这个法阵之名为舍生阵,舍生得生。
只有将血祭之物投入那口方井之中,或者施展绝强的法术一击打破禁制,方能走出这幻象,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看到陆易没有一下子答应下来,百里天晴却更为热诚了不少,接着说道:
“既然我答应为你做一席家宴,即便我身死道陨,夜雨也会替我守下诺言,设宴款待。换而言之,只要你答应娶她为妻,她也必然会遵照我的遗愿嫁予你。”
陆易心里堵得慌,木然地接过百里天晴抛来的储物袋,明明想说些什么但一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们修为不够,肯定无法以一击之力破阵,若是等龙须蟒破去光膜,这幻阵说不得要连同他们一起崩溃覆灭,要是还有其它的办法,百里天晴又岂会托遗于他,舍自己之死换他们之生?
可这事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了,陆易心乱如麻,一下子竟无所适从,原本他们是来摘取龙吐珠续命的,怎么转眼之间就变作生离死别了?他就算再怎么镇定自若,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别人赴死而无动于衷啊!
百里天晴见此陆易这般模样,禁不住哈哈大笑一声,颇为洒意地说道:“陆兄不必如此,我的命数已定,即便能苟活下来,也逃不过三十终尽的命途,倒不如豁出去,以报你与赵兄的救命之恩好了。”
其实,死亡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可怕,他自小病弱体虚需药如饭吃,心肌不畅需以灵力贯通,既成了父母的累赘,又成了夜雨的包袱,要是没有恩亲的血仇待报,或许死,便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哪有什么救命之恩,就算没有我与柱子的帮忙,只要你们祭出灵柯金符,从黑袍人手中逃脱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或许龙须蟒破阵取果之后,这幻象便会自行消去呢?百转金元丹、灵柯金符这些都不是凡物,你再想想,或许在这储物袋中,你还遗忘了什么厉害的法宝,可以助你破去这禁制……”
百里天晴苦笑一声,灵柯金符虽然能提升修为,但不过区区半刻钟而已,黑袍人只要在这段时间内围而不攻,足以破之。
再说,那黑袍人又不是傻子,一旦发现猎物没有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必定会使出雷霆手段先下杀手,哪有他们祭出金符的机会?
“陆兄,不必费言了,没有其它办法。此时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夜雨,百里家的大仇太过沉重,我只愿她能放下报仇的执念,与你好好生活下去!”
陆易听百里天晴说得凄凉无奈,不觉得有多悲伤,反而生出一股无名之火,怒声说道:“请恕我直言,夜雨姑娘或是你的影子,但对于我来说,她是你百里天晴的妹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灵魂与情感,她报仇与否,并非你我可以一言以决的,她更不是一件能够随便交托给别人的法宝或者死物。
既非两情相悦,又没有过问她的意愿,以这种方式娶她为妻,实属荒唐之极,我是绝对不会答应你的,我想夜雨姑娘也不会答……”
“你说得对,她不是死物,她是我的亲人!今后,她还是你的妻子。”
百里天晴不等陆易说完,凄然一笑便毅然往方井之中纵身跳了下去,连一点留恋之意都没有。
他虽与陆易初识不久,但其危难相救之后又仗义相助,侠义磊落之秉性显而易见,见微知著,越是陆易不愿应下娶亲之事,便说明他日后越是会记挂上心,这足可保百里夜雨一生无虞了。
陆易见此,当即大惊失色,慌忙冲到井口边缘往井下观望,可百里天晴早已坠入阴深深的黑暗之中,别说人影,连噗通一声的回响都没有传出来。
“百里天晴,你他娘就是一个混蛋!
你倒好,死了一了百了,把身上的担子都撂下给我,以百里夜雨那倔强的脾性,她定然要去寻仇,等大仇得报必会一刀子抹在脖子上,我若敢阻拦半分,她说不定会一剑把我劈成两块半,你还让我娶她为妻、护她一世周全,我真他娘的是疯了,才会答应你这狗屁遗愿……”
陆易语无伦次,心里又是气怒又是悲伤,嘴上骂骂咧咧数落着百里天晴的万般不是,眼睛之内却是热泪盈眶。
他与百里天晴说不上有多少交情,但先前观其坐危不惊、器宇不凡,又感受到“三十年后,向天再谢”里面的傲骨铮铮,早已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此时更被其舍己为人的大气魄所折服,可惜天不遂人愿,区区一个幻阵便折了英雄之身,一时之间,心下惋惜与悲哀交织相叠,伤感不已。
“陆大哥,你怎么坐在这个怪井的边上,百里大哥呢?”
陆易痛骂了好些时刻,又坐在井缘怔怔入神想了许久,直到百里夜雨二人先后从迷雾之中走了出来,赵柱子喊了他一声,方才从沉思中醒转过来,只是旋即便察觉了不对劲之处,不是说献上生命礼祭之后,这幻阵便会自行破去的吗,怎么他们还困在其中?难道是祭品少奉,还需敬献不成?
“陆大哥?”
赵柱子见陆易心不在焉的模样,又多叫唤了一声,心里还暗自想道,这陆大哥怎么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陆易心念急转,胸有万千疑惑心惊,脸上却不显声色,暗暗稳下情绪后,方才装作如往常那般,问道:“柱子,你在迷雾中有什么发现?”
“这个……我在那些白雾中摸索了很久,一直往前走,最后又从进去的地方出来了,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赵柱子支吾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迷雾之中五指不见,他哪能发现什么古怪的地方啊!
陆易又看了百里夜雨一眼,见她同样摇了摇头,便指着迷雾的一端,沉着声音对她说道:“百里兄从这个方向进入迷雾之中了,他说如果你们比他早先从迷雾中走出来,便让我唤你往相反的方向进入雾阵中,再行探究一次。”
百里夜雨冷冷地看着了陆易,满目狐疑之色,说道:“我虽不懂阵法之道,但推算之术还是略懂一些,你所指的方向根本没有值得探究的卦理……”
陆易却挥手一拦,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语,说道:“百里天晴让你去,你去便是了,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陆易生冷而又不容置疑的语气令得百里夜雨神色一滞,不悦与一丝莫名的心痛之色,瞬间在冷艳的脸上划过,暗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撞入陆易随意指的那个方向之中,仿若要从里面寻出百里天晴好好询问一番似的,看来是气得不轻了。
赵柱子不知其中的内情,愣是想不明白陆易与百里夜雨二人,为何会突然变得相看两厌的局面,他们之间的冷言冷语,任谁都能看得出问题来,只是他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如何劝阻罢了。
“陆大哥,那我该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