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废物,那个废物竟然赢了!”
良久之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惊醒过来,尖锐的声音瞬间就带起一阵议论之声。
“这……这不可能,那个废物怎么可能将谢信击败……难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隐藏着实力?”
“他右臂已经彻底废掉,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就算是他隐藏实力也不可能在瞬间击败谢信,更不可能一爪就捏碎了谢信的膝盖骨,定是他偷学了什么邪门歪道的魂术!”
“谢信的麒麟臂,虽说尚未修炼到家,但威力也不可小视,而那废物竟生生将麒麟臂扭断,这得需要多大的力量?难道他这十年功夫,都用来淬炼体魄了?”
“快去看看谢信!”
就在众人争论纷纷之余,一声呼叫的声音,终于将他们的目光,吸引到还躺在擂台下的谢信身上,于是不约而同地围拢了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
看着有人蹲下观察谢信的情况,与谢信交好的几名子弟焦急地问道。
“双膝被捏得粉碎,双手被拧断经脉,丹田更是被一脚踢散,没用了,救醒也是废人一个,还白白浪费药材!”
众人听言,顿时面面相觑了起来,谁能想到半刻钟之前,还一口“废物,废物”地讥笑着别人的谢信,此时此刻,竟被他们说成“救醒,也是白白浪费药材”之人?
惊愕同时,他们心底不由得再次冒出一股寒意,这个谢狂,下手竟然如此狠辣?!
夕阳西沉,夜色渐浓,谢狂自出了演武场之后,便一路向着后山的密林深处狂奔疾驰,即便连连咳血也未敢停留片息。
半个时辰之后,直到拨开幽深的树枝,一间低矮的茅屋出现在眼前,谢狂才踉踉跄跄地停了下来。
“噗!”
谢信的麒麟臂虽然未能完全激化,但那毕竟是谢家传承的四星魂术,终究不是谢狂所能够硬抗下来的,尚未停住脚步,谢狂就狂喷了一口鲜血,整个人一头跌倒在地上,打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呼、呼……”
一阵大气喘喘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密林之中,显得异常清晰可闻,跌倒的谢狂顾不得身上的伤势,余光急忙朝着茅屋的方向扫掠而去,直到隐隐约约看到一道人影,似有似无地立在暗夜之中,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那颗紧绷的心也放缓了下来。
尽管那道人影一动不动,如同死物一般立在那里,但只要有那个人在,就算是谢飞现在追杀过来,谢狂也尽然不怕了。
谢狂不知道那个人的修为有多高,但在十多年前,此人就能够与玄境五重的谢鸿任厮杀半天,更能在重伤之下生生将其击废,相信现在的实力,就算不如玄境九重的谢鸿致,也能招架几下的。
在很久以前,谢狂就认识这个人了,他名为施伯,是他母亲林氏的大总管,印象中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林氏都会习惯与之商讨。
只是后来,在谢狂七岁那年,施伯突然离开谢家不知去向何处,他母亲为此还抱着他伤心哭泣了一夜,黯然了很久才淡忘了这件事。
直到谢鸿致抛弃林氏,另娶他妇;林氏久病床榻,郁郁而终;谢狂右手被废,成为弃子之后,施伯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可惜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一切都物是人非,一切都不同往日,一切都迟了。
更可悲的是,他还被谢鸿致利用,借刀废掉谢家最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的谢鸿任,而自己则重伤而返,再难寸进,只能呆在这里为林氏守墓。
施伯憎恨所有谢家之人,这个谢家之人当然也包括谢狂在内,不过谁在乎呢?
谢狂现在只需要一个安全的疗伤之地而已,他知道施伯不会在母亲的坟前杀了他,更不会让谢家的人踏入此地半步,那就足够了。
谢狂无喜无悲,就这样躺在地上,静静地望着天上的皎月与星辰,思绪飘飞,如同局外之人一样,回想着这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而体内的元气则运转周天,任由其慢慢平息那翻涌的血气。
至于那凹陷的胸膛与受伤的肺腑,虽然看上去十分严重,但以目前谢狂元境九重的实力,淬炼了十年的身体,只需要用元气好好疗养一个月便能恢复原样,根本不必服用什么疗伤的丹药。
夜深人静,寒露厚重,如此调息了将近两个时辰,谢狂探手擦了擦脸上的雾水,起身沿着黑暗踱步向前,很快就走到施伯所站之处,一座孤坟随即映入眼帘。
孤坟的祭台之上,没有摆放有任何拜祭所用的东西,只有一束雪白的花朵映在皎月之下,显得孤寂悲惋,施伯视林氏如己出,捧为掌上明珠,爱护有加,当然知道林氏最喜爱皎白淡雅的东西了。
孤坟的墓碑之上刻着“林氏之墓”四个字,没有称谓,没有生平,没有悼词,单单只有墓碑右下角一个“狂”字作结,字迹潦草有力,入木三分,似乎透着一股滔天的怒火,压制着无穷的恨意一样。
谢狂习惯性地坐在墓碑之前,沉默了良久,方才用沙哑的声音对着孤坟说道:“很久以前,我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在你心中除了谢鸿致之外,便再无旁物了,要你放下他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谢鸿致救你一命,你还他一命。我欠谢家的养育恩情,也在这十年来全数偿还。
从此之后,我们与谢家便再无瓜葛,你可以就此安息了,至少不用再卑微地爱着别人,等着别人来怜悯了。”
谢狂也曾经怨过、恨过!
怨林氏生而为母,为何如此执迷不悟,痴情不改,到死还念叨着“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惦记着谢鸿致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没有给过他半分的亲情。
恨过谢鸿致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既然如此不择手段,恬不知耻,薄情寡义,为何还要留下他这个废物,不直接杀了落个耳根清净。
不过,这十年沉沦所承受的屈辱,也让谢狂释然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毕竟谁都不是圣人,谁都有七情六欲,谁都有理由做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
严父慈母,不是谁都能拥有的,至少在谢狂的世界里,不存在那种东西!
“过几天,我就要离开这里,离开谢家了,我这次是来向你告别的,本来我还想带你远走他乡,找一个山清水秀、远离尘嚣的地方安住下来。
但我猜你多半不愿,当初我把你的坟墓面向谢家修建,本想让你看清楚那个狗东西的真面目,没想到此时竟然全了你的心愿,那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地看着他吧!
我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你,你自己保重……”
星空静谧,月光皎洁,这里只有孤零零的一间茅屋和像石雕一样站在坟前的施伯,因而除了时不时从密林深处传来的几声“咕咕”鸟啼,谢狂那些平静的话语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淡淡地诉说了不知道多久,忽然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快若闪电,不时便见到一道倩影出现在谢狂的身旁。
“谢狂,你怎么又去比试了?我不是告诉你,你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带来给你吗?快让我看看,你这次伤得重不重?”
月光之下,那名女子白衣素裙,清眸流转,娴静温婉,一抹担忧的神色弥漫在她脸颊之上,更是惹人垂怜,恍惚之间,谢狂竟然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林氏的影子。
要是说谢家还有什么人,值得谢狂生出几分骨肉亲情的感觉,那非眼前的谢清莫属了,或许也只有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才对他这个废物不离不弃,把他当作至亲之人了吧!
这么多年来,除了被废掉的右臂,谢狂之所以还能手脚健全、行动自如,连境界都维持在元境九重之上,多半赖于谢清留下的丹药与修炼所需的元玉。
要不然,恐怕他现在不是一命呜呼,都是通身暗伤的了。
谢家的“任重致远”,一门四杰,谢鸿任九岁就融合命魂珠晋升灵境一重,成为谢家名副其实的第一天才,可惜后来被施伯废掉了。
谢鸿重,虽然没有谢鸿任那样耀眼,但在二十岁机缘巧合之下炼化了一昧二斗天火,成为了一名令人仰望的魂师。
谢鸿致,这个狗东西就不必多说了,如今的谢家家主,玄境九重的修为,在偌大的天南也是赫赫有名,排得上号的人物。
至于谢鸿远,听说十几年前被一名尊境的强者收为关门弟子,云游四方去了。
但真要论起修炼的资质,现在谢家第一天才的名头必定落在谢清身上,他这个妖孽般的姐姐,八岁融合命魂珠,九岁就被谢家老祖谢天继收入门下!
谢家有这样的天才,即便是女儿之身,也没有薄待的道理,修炼资源应有尽有,所受到的待遇也不是他这个废物可以比拟得了的。
这是谢清能够偷偷给他命魂珠与丹药的原因所在,也是谢狂能够毫无眷恋,一走了之的原因所在,谢清不需要他担心,他反而是谢清的负累。
“姐姐这次可担忧错人了,你看,我可是完好无缺,而且还赢了一颗火狼的命魂珠回来。
这么多年都是姐姐在照顾我,我也没有送过什么东西给你,这颗命魂珠就送给你,当留作纪念吧!”
谢狂好不容易从冷漠的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天真无邪的笑容,笑着把怀中的那颗命魂珠拿出来,献宝一样递到谢清的面前。
迎着皎月的银华,谢清认真检查了谢狂数次,直到确认谢狂真的没有受伤,体内元气也没有太大的波动,她才展颜笑道:
“真好,看来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这颗命魂珠姐姐就收下了。
这次我也带了不少好东西给你,这几瓶都是疗伤的药物,有内服和外敷的;这一颗是二阶妖虎的命魂珠,你要是能够凭此晋升到灵境,那就再好不过了;还有这一袋白元玉,可以用于稳固修为……”
看着谢清如数家珍一般,将一堆瓶瓶罐罐的东西从储物戒中取出来,一一放在到跟前,谢狂即便再如何的冷漠无情,也不由得喉咙发堵,微微哽咽了起来。
半晌之后,谢狂才深呼了一口气,心中计较片息,笑道:“姐姐,你想不想去外面的世界转转?我是说,离开谢家到更远的地方游历一番。”
闻言,谢清手中一顿,疑惑地问道:“爷爷虽然对我很是严厉苛刻,但我知道他这是为我好,只有像父亲那样达到玄境之上,才算真正踏入修炼的门槛,因而在晋升玄境之前,爷爷是不允许我外出游历的。
你是打算在晋升到灵境之后,就到外面闯荡,开始一边游历,一边修行了吗?”
谢狂不置可否,脸上的笑容淡下几分,轻声道:“外面的世界,总能令人向往……”
就算是地狱,也比这个冷冰冰的谢家要令人向往,谢狂在心底多加了一句,并不是他不愿意跟谢清道破那些人的虚伪,而是这么多年下来,她被谢天继保护得太好了,说了又能改变什么?
真相不一定就是真理,与其把丑陋的东西揭穿,还不如让她一直保持着那份纯真,毕竟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温情,还是利用,他们都是天才谢清的亲人,不是他这个废物的家人!
“外出游历的事情暂且不急,姐姐方才擦觉到你已经在元境九重的巅峰了,距离灵境只差临门一脚,不过第一次融合命魂珠可是大事,丝毫也马虎不得……”
谢狂认真地听着谢清的叮嘱,尽管这些话耳熟能详,但他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直至夜过三更,谢狂才好言相劝,让她早点回去,免得又要受罚。
看着谢清消失在密林的夜色之中,谢狂轻叹一声,收拾好地上那些瓶瓶罐罐,刚欲转身离去,便听到一阵破风声迎面扑来。
谢狂信手一抓,就将飞来之物接到手中,竟是一枚古朴的玉佩,玉佩正面上浮雕着一只青面魂兽,獠牙厉张,凶神恶煞,背面刻着一个古怪的文字,不知其意。
正在谢狂疑惑之际,施伯那低沉的声音便传入了耳中,道:“这是你母亲让我带给你的,既然选择了离开,那就好自为之吧!”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