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宽如女子腰身的古朴巨剑,通体暗紫,剑身虽破败不堪,但上面的阴刻符文昭示着曾经的精美。
“我会杀了那和尚,接着拖住骑马的那个,书呆子你带他骑马走,别回头。”
李瑁听着孁儿的战术安排,在场的这三个高手,她若真能杀了苦行僧,再拖住那个白衣公子,剩下的黑甲确实难以构成威胁,这不失为上策。
“来。”孁儿又说道。
“来什么?”李瑁侧脸望向孁儿,正对上她的目光,看那抿动的嘴唇感觉是要亲一口。
“把手伸过来。”
李瑁不明所以,但听话地把右手伸到了孁儿面前,紧接着就是被咧出虎牙的孁儿一口咬住了手掌,咬的极狠极用力!
顷刻间血流如注,李瑁还来不及感受疼痛,整个人瞬间陷入幻境,但身体此刻的异样感觉又真实袭来,那是一种被强劲电流导入,全身肌肉痉挛的剧痛。
幻境中,李瑁悬浮在紫色的水面之下,水面之上的世界还是那个湮灭的世界,李瑁身陷水中却没有半点窒息的感觉,唯有全身的剧痛愈演愈烈,可身体完全不能动弹分毫,满耳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忽然一滴血落在水面,在李瑁眼前泛起涟漪,渐渐地开始将所有的水染红。
“呵呵——”
随着这一声无比熟悉的轻笑,李瑁果然又看到了那张脸,此刻无比清晰的悬在水面上方,两张脸就隔着水面,李瑁两眼余光中除了血水尽是舞动的九尾,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她整个人重合进了李瑁体内。
幻境蓦地消失,所有痛感也被抽离,李瑁只觉后背心那个黑色符文烫如火药在燃烧!
再看向咬着自己的孁儿,此时已经杀气爆发,喉间发出妖类的癫狂低吼声,两眼迸着紫光,像是即刻要现出原形一般,但李瑁特地看了一眼她的长发,忽然她的身形一闪。
挟起的劲风吹动李瑁发丝,他这时才看到那柄巨剑,流动着氤氲紫光,孁儿连人带剑如一道紫色闪电闪向前方。
先是掠过从放完话就站立不动的裴少卿,这长安第二刀只用眼珠盯向杀出的孁儿,不知是否是孁儿的杀气扰乱了裴少卿的气机,他哇的一大口鲜血喷出,看来受的内伤比肩伤还重。
紫光往前掠去,长安第二刀却轰然倒下。
苦行僧正在碾杀剩下的千牛卫,右千牛卫备身将军已经被撕成了左右两半,洒了一地忠肠,圣人的御卫已经彻底崩溃了,但背朝苦行僧的他们又被迎面而来的紫光惊住了,妖气让沿路的战马惊乱嘶鸣,其中一骑高高抬起前腿,震落了马背上的备身小将。
苦行僧两腿一分作势不动明王,面对孁儿的杀气全身肌肉终于恐怖虬起,还有一层金光笼罩,似金色琉璃一般,强悍气机震起周遭地面的碎石。
孁儿落地一点,这是迎上苦行僧的最后一步,而苦行僧也在她落地的刹那忽然出招,右手抡动了铁球。
下一瞬,巨剑直接将铁球一分为二,霸道的紫色剑气顺势斩断了铁链。
在这个瞬间,后方备身小将还摔在半空,他的马双蹄也未落地,在人和马蹄同时触地的下一瞬。
巨剑从苦行僧的后背贯穿了他的身体。
一招毙命!
“这娘么这么凶?!”李瑁心中点评一句后迅速对元真说道:“元七兄,去把你师弟扛回来,我们用马车跑路!”
元真回头看了眼后方还没动手的黑甲,那本来已经开始逃散的五十千牛卫,在目睹了孁儿的霸道实力后,军心又回来了。
孁儿对视着白衣公子,她根本没想到,这个生在凉薄帝王家的寿王,竟然没有按照她的安排逃命,还要顾及那奄奄一息的裴少卿!
“苦行僧的本事不差,你能一招宰了他,完全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啊,人堆里还藏着你这么个高手,有趣了。”白衣公子满脸兴奋,他拍了拍马头,朝它说道:“马儿,一边吃草去。”
说罢他一个瞬身落地,剑鞘插入沙地,黑剑出鞘!
一声魔音也随鞘而出,在场的千牛卫立马被震得耳膜发疼,头晕目眩,这声音如魔怪怒吼又似鬼魅在吟念,已经来到裴少卿身旁的元真也拧紧了眉头,后方忽然传来的惨叫声更让他为之大惊,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赶忙回头望去。
此时的李瑁已经跳上了马车,而黑甲也找准这个机会袭向了他!
大唐之所以能打残突厥人,靠的是甲胄之盛,兵器之利,突厥人的粗糙箭头穿透不了唐甲,而大唐的强弓,却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突厥人的铁甲和战马。千牛卫的千牛刀或许只是摆设,但他们的弓箭却不逊大唐任何一支强兵,因为圣人好围猎,而这帮御卫别的可以蒙混,论射箭却是禁军中一等一的好手,就连那酒中八仙的安乐王爷汝阳王,也是长安城货真价实的神射手。
可眼下千牛卫射出的箭矢,却被黑甲完全无视,触之如草杆蚊叮!
车夫领会李瑁的意思正催着马,但周围拥挤着一堆慌乱太监和侍女,还有几辆无主的马车堵了去路,当下又不能让马车直接碾过去撞过去,被这么一拖延,一股如腐尸的恶臭转眼扑面而来,黑甲跃上了附近的一辆马车顶。
李瑁终于看清了黑甲的脸,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死人脸,连眉毛都没有,这股恶臭不仅令人作呕,简直教人当场昏厥。
元真背着裴少卿正赶回至半道,差之十步失之千里,这时眼睁睁地看着黑甲扑向了李瑁。
反观李瑁,面对近在眼前的敌人只是冷静站着,其实道理很简单,打是完全打不过的,跑也是没机会跑了,束手待毙也是不可能,那么就要等一个机会,一个猝不及防的机会!
黑甲趴伏落地再迅速跃起,李瑁两眼一凝,忽然抬起了右手,握着的竟是一把精制手弩,这是汝阳王数年前赠与前寿王的,没想到这趟出远门还真用上了。
李瑁曾多次把玩过这把手弩,其手感与微冲类似,但在情急之下抬手射击还是第一次,既然黑甲难穿,那么只能对准他的面门。
弩箭破空而出,论箭道已经是不偏不倚,可下一瞬的结果还是被黑甲直接抓住了弩箭!
机会只有一次,失败了就只能面对惨淡下场,可就在李瑁彻底放弃之际,一只大手火速推开了他,这个身影十分熟悉,正是一路只会憨笑的车夫!
李瑁撞在车厢门上,正见车夫满脸正色如临大敌,而黑甲披头散发咧着血嘴扑到了车夫近前,因为离得够近,他这才发现黑甲的所有甲片都是缝在皮肉之上,两只手更是铁铸的如同鬼爪。
李瑁还在担心车夫能否招架得住黑甲,却见车夫直接被一爪入腹,凛冽爪气还将他的衣衫撕裂的褴褛不堪。
破衣飘动,车夫上身发红发烫,后背虬起的肌肉如九龙壁一般,能将肉体横练到这个地步完全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车夫沉着脸,气势暗蓄,而黑甲也一脸惊愕,怕是被车夫的恐怖肉体给震惊到了。
电光火石间,早已双臂下收的车夫轰出了双掌,势同犀牛顶天!
两掌炮轰在黑甲的下巴,直接将他轰得倒飞出去,这一击所爆发的力量,换作常人怕是要下巴俱碎。
黑甲重落在地一时没了动静,车夫一手捂着伤口赶忙催动马车,先是带上背着裴少卿狂奔而来的元真,再丢下孁儿朝来路疾驰而去。
与白衣公子死战的孁儿一见马车远去,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可一道带着魔音的黑色剑气又将她拉回战场。
“他们丢下你走了。”白衣公子嘲讽道。
“是我让他们走的。”孁儿已经被魔音震得视线迷离,精神恍惚,而且气息明显不稳了,在秒杀苦行僧时她确实用了大半内力,这时候对上比苦行僧还要强的白衣公子,她只能做到尽可能拖住了。
“你死了他们还怎么走?!”
白衣公子话音一落就出招了,黑剑与巨剑狂力对拼,黑紫之气交错,剑气开天犁地,孁儿不敌之下右肩被黑气贯入,踉跄后退,但她第一时间在乎的并不是伤口,而是头顶的那根黑玉簪子。
白衣公子一步一步走向孁儿,狞笑道:“玩够了,你该死了。”
“驾!”
白衣公子脸一转,发现逃走的马车又折返回来了。
“哈哈哈。”白衣公子大喜,“又回来送死了,你说气不气?”
孁儿也愤愤望向眼中的马车,但眼眸中夹杂着一丝暖意。
除了车夫,车厢外还站着李瑁和元真,这时元真跳下了马车,朝不远处的一匹无主战马奔去。
“元真,裴少卿的马在那!”李瑁手指一个方向,再扯着嗓子嚷道:“带着东西回长安后直接去见太子!”
“喏!”元真骑上马,催马狂奔。
马车来到了孁儿这,她正要骂李瑁没脑子,却见白衣公子弃了他们直追元真而去,一人一马竟然在速度上还是人胜一筹,而元真狂奔一段后,竟然一拍马屁股自己跳了下来,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下。
这边孁儿上了马车后全速前冲,又接上了跑回的元真,此际一声魔音震空,马车上的几人将发生的一幕尽收眼底。
白衣公子凌空横劈一道巨大剑气,横扫了阻拦在前的迎亲队伍,披金甲的千牛卫,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侍女,慌乱的战马和装满金玉绸缎的马车,全数一分为二,鲜血在剑气所过之下绽开!
马车疾驰向峡谷,几人目留站在猩风中的白衣公子,那张邪笑的脸在血与尸体的映衬下格外瘆人。
“他还是会追上来的!”孁儿紧锁眉头,她虽然看懂了李瑁的调虎离山之计,但这还是不能甩掉白衣公子,一旦他再追上,这些人里无人能敌。
“放心。”李瑁神色平静,解释道:“这位老哥说前面地形复杂,可以甩掉他。”
孁儿稍感安心,望向这个身份开始复杂的车夫,发现他身下已经流了一大滩血,忽然她拖剑越上了马车顶。
马车上的其余人并没有注意到动静,但此时在马车顶上不止有孁儿,还有黑甲!
这东西应该是刚才趁马车穿过迎亲队时潜入马车底的,看来之前他只是昏了过去,这时候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他的头发开始变成红色。
原来他不止隐藏了实力,还隐藏了身份,他是只妖!
孁儿同样是妖,所以这时候面对一只妖她的神色没有太多变化,忽然她将巨剑插在马车顶,弃战之余说起了话,而且说的是马车上其余人完全听不懂的话。
正准备开杀戒的黑甲在孁儿开口后也愣住了。
在孁儿说完几句话后,只见她抬起双手扯开衣襟,露出了胸口的一个紫色带有九尾的复杂符文。
黑甲定睛一看,立即垂头作臣服状,接着悄然跃下马车,攀上崖壁不见了踪影。
只剩孁儿孤零零站在马车顶,探着头的李瑁什么话也没说贴着车厢坐了下去,而在赶马的车夫正憨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