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乃方,地为圆,人横中间逍遥愁,放你飞,任你游,浪荡天地几时休……”
淮安城走马街上,一个穿着破旧衲衣的胖和尚用筷子敲着残缺的木鱼,手里把玩着核桃做的佛珠,操着一口纯正的渝蜀口音坐在自己无人光顾的小摊上大声的唱着。
旁边的糖葫芦老汉早听不下去了,冲着他大声嚷嚷道。
“你这胖和尚也不知道唱的什么玩意儿,天是方的,地却是圆的,这不合理嘛!”
胖和尚嗤笑一声。
“嘿!你莫说我唱的怪,你啷个晓得天不是方的,地不是圆的欸?”
看着胖和尚无赖的态度,老汉气不打一处来。
“嘿!你你你你……那你又怎么知道天一定是方的?地一定是圆的?”
胖和尚翘着二郎腿,将筷子含在嘴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不晓得啊,哪个说我晓得嘛。”
老汉怒瞪着他。
“那你为什么这么唱?”
“哎呀,唱歌嘛,想啷个唱啷个唱,你管我。”
老汉被怼的说不出话来,手指着他:“你你你你你”,嘴唇气的直发抖。
“我撒子嘛我,我晓得我长的帅,你不要嫉妒嘛,你看你都一把年纪了,比不得我们这些少年郎!”
“呸!你还少年郎?你也不仔细照照你这张脸,脸上的横肉比肚子还多!就你这样还是和尚?怕不是杀猪匠吧!”
“哈哈哈哈”
旁边商贩也被逗乐了,大笑着看他俩逗嘴,心里对胖和尚也多接纳了几分,因这胖和尚呢原本不是在这里摆摊的。
前两天这胖和尚才来的,当时他就穿着一身破旧衲衣,斜挎一布袋,还将甘蔗杆当拐杖拄着,当然,现在甘蔗已经被他这两天当作饭吃啃完了,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破烂桌子、一张独脚椅子,也不挂帆,直接开门营业,替人算命,话说那独脚椅子他还真是坐的稳稳的哩。
众人都好奇他一和尚怎么还出来摆摊卖艺,还卖的是道家的绝活,他只笑着说道:“我是来体验生活的!”
见他也没抢了各自的生意,渐渐的,大家也就不再妄论他了,而且这胖和尚实在是幽默逗趣的很,话也多,每日听他自言自语也是一乐趣,索性任他去。
胖和尚这次换了首词又唱道:“天地昭昭,人心惶惶,恶鬼横行,罪当可诛……”
歌谣突然中断了,大家都好奇的看过去,只见那胖和尚竟跟着一贵妇人跑了。
“哟!和尚也开荤拉!”
“哎呀,哪能啊,人和尚也有七情六欲嘛!”
“就是就是,和尚也是人嘛!”
众人都玩笑着大声冲着那远去肥胖身形打趣,后者也隐约听见了,只嘴里骂骂咧咧道:“莫乱说,莫乱说,我是出家人!”
胖和尚跟着那贵妇人一路到家门口,那贵妇人都进去了,他还扒门口朝里看。
门房关门时看见这鬼鬼祟祟的人,心下疑惑:这胖和尚在这儿做甚?
“不知大师有何贵干?若是化缘,那你便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胖和尚摆了摆手,单手做礼说道:“不化缘,不化缘,我来帮你们除鬼的!”
门房大惊,这胖和尚怎么知道最近府里闹鬼?难道真是个道行高深的大师?急忙上前恭敬的行了个礼。
“大师,您真是厉害,只瞧了一眼就知道咱府里闹鬼,不知您可否……”
说着,门房试探性的看向他。
“可以。”
胖和尚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
门房赶紧将他请到门口坐着。
“大师,您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要得,你去嘛。”
门房急忙跑进去通报,生怕这胖和尚一眨眼跑了。
……
柳青莲正坐在主座,向来端庄的她今日却有些心烦气躁,尤其看见了下方的胖和尚。
刚听门房说这胖和尚有一身捉鬼的本事,是个有点道行的,可如今她瞧着那满脸横肉、吊儿郎当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鄙夷。
“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不着急,不着急,先办正事。”
柳青莲不安的问道:“不知大师说的正事是?”
胖和尚一拍大腿。
“哎呀!你家闹鬼了你晓不晓得?”
柳青莲心一跳,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摇了摇头。
“怎么会,大师你可别乱说,这大白天怎么会闹鬼!”
“你还不信?给你说嘛,你家那个鬼我都盯了好几天了,就今天!就今天是个好日子!你等到,我一定帮你送走他!”
说罢,从随身背的布袋里拿出一个土破碗,上前拉着柳青莲就往内院走。
柳青莲使劲挣扎,叫来小厮奴婢:“快,拦住他!拦住他!别让他进去!”
众人一拥而进,瞬间将胖和尚围住,胖和尚见人多势众,立即松开抓住柳青莲的手,急忙求饶。
“哎呀,莫得事,莫得事,我真是来帮你们除鬼的啊!你们啷个斗不信塞!”
柳青莲大喝一声:“闭嘴!”
“谁知道你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再说了,要是除鬼也是找道士,找和尚做甚,那是做法事超度的,我看你就是来骗钱的下流子!把他赶出去!”
瞧着柳青莲有些害怕的样子,胖和尚心下生疑:有人来帮忙除鬼是好事啊,怎么还赶我呢?莫不是心里有鬼?
这么想着,他就指着柳青莲质问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柳青莲大骇,不好!他怀疑我了!
“快!把他赶出去!把他赶出去!”
众人快步上前将胖和尚抓住,胖和尚还是大声的冲柳青莲嚷嚷着。
“你肯定有鬼!你肯定有鬼!是不是你杀了徐老爷!”
此话一出,空气突然凝固了,抓着他的小厮奴婢们都惊恐的看着胖和尚,眼珠子在他和柳青莲之间来回转悠,满是八卦的眼神。
柳青莲被看的心虚,只得妥协,挥了挥手示意小厮奴婢们退下,好气的对胖和尚说道:“大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杀自己官人呢!来,有什么话,我们里面说,里面说。”
胖和尚不想她变脸这么快,戒备的看着她。
“你莫不是想害我哦?”
柳青莲笑容僵在脸上,连忙摆手。
“哪敢哪敢,大师,先前是我这个妇人眼拙,你莫见怪。”
“真的迈?莫豁我哦!”
“真的真的,大师里面说话,里面说话。”
柳青莲着急的想将他再请进去,免得外面人多口杂。
胖和尚将信将疑的随她再进去。
两人在屋里坐定,柳青莲率先说话了。
“刚听大师说捉鬼,不知是何意啊?”
“怎么?难道你不晓得你自己屋头闹鬼嗦?”
柳青莲尴尬的笑了笑。
“不满大师,家中确实有闹鬼,只是……”
“只是撒子?”
胖和尚好奇的凑过脸去。
“只是我家官人前不久才去世,就想着这鬼莫不是他回来看我了,所以这才不愿请人来捉鬼。”
谁想胖和尚竟然也附和道:“对对对!就是你的官人!这鬼就是你的官人!”
柳青莲脸色瞬间煞白,神色僵硬的看着他。
“大师说的可是真话?”
“真的!”
柳青莲立马跪下来朝着胖和尚行了个大礼。
“大师!还望你救命啊!”
胖和尚将她扶起,说道:“放心,有我在,你死不到!”
随后胖和尚命柳青莲去准备了几样徐老爷生前常用的东西,又让清场了后院,用朱砂在空地画了一个圈,把柳青莲准备好的东西都摆了进去,然后就拉着柳青莲坐在院子里唠嗑。
柳青莲全程看在眼里,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不免忐忑。
“大师,这真能成?”
“哎呀,莫问题,莫问题!”
于是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着,柳青莲显得有些局促,不知道该和胖和尚聊些什么。
“大师,您还没给我说你的法号呢。”
胖和尚微微一笑。
“贫僧问红尘。”
……
我叫问红尘,元国长平二十三年,我降临在一富商家里,因我出生时眼睛通红如血,在当时被喻为不详征兆,世人称之鬼子,父母也害怕给家中带来灾难,遂将我遗弃在荒野。
一和尚化缘行至山里,突闻哭声,顺着哭声寻过去,发现一襁褓婴儿被弃于草丛里,看他命苦便将他收在身边养着。
这婴儿便是我,这和尚便是我师傅三河大师,因为他生于龙河,长于凉河,皈依在荒河,所以得名三河。而我自幼跟着师傅在道光寺生活,他给我取名问红尘,因为我老是缠着他问东问西。一开始他还给我解惑,后来就直接让我下山走一遭,故取名问红尘。
照理说我该随他的衣钵,皈依佛门,可他却始终不肯替我剃度,总说佛门容不下我,我入不了佛,我不服,偏要剃度出家,就自己剃了头,偷了一件海清溜进寺院。
结果一不小心打翻了供奉在佛像前的舍利塔,里面装的可是怀度法师的佛顶骨舍利,世间唯一一块佛顶真骨。师傅大怒,将我关在回音崖面壁了小半年,待我出来时,却被主持告知我的师傅——三河大师圆寂了。
悲痛之余主持转交给我一样师傅的遗物:一本牛皮纸札记,并说道:“三河同我说,你此生最大心愿就是皈依佛门,但是你入不了佛门,不想断了你的念想,所以交于了我这本手札,上面记录着一些做了无量功德却无故枉死的施主,正好一百位,如若你能将他们安然超度让他们早登极乐,你便可以皈依佛门了。”
于是,我就拿着这本札记踏上了寻佛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