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因昨日酒吃得过量,清早起来,孙立便头痛的厉害,用凉水洗了把脸,才清醒了一些,叫乐氏拿了身得体的衣服,今天要去给程知州拜年,顺便也可以知会一声栾廷玉的事情,自然是要做一番准备。出门后看见小满赶了架车,车上装满了要送于程知州的礼品,便对他说:“怎么样,都准备妥当了吗?”小满点点头回答:“大哥放心吧,知州相公一准儿满意。”孙立听后笑道:“满意是一定会满意的,但咱们毕竟是有求于人,还是要妥帖些才好,不过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今天咱就不骑马了,来,也给我腾个地方,我和你一起赶着车走。”
见来了送礼的,知州门下自然是不会怠慢,接过了车架,让小满到廊下客房去休息,便把孙立引入了内院,好与程知州相见。程知州早已得了通传,所以见到孙立之时,便开心的说道:“孙团练,你这也太客气了,来便来了,怎么老是整这些,今儿可不许急着走,陪老夫饮上几杯,也好说些体己话。”孙立答应道:“今天就是为此而来,相公就是要赶,我也定是要,赖着不走的。”
席间,程知州告诉孙立,本州新任的都监,以及另一个新营的指挥使,人选都已经定下来了,就这两日便来赴任,要孙立早做安排,尽量把精壮、器械都筛选出来,以便控制在自己的麾下。另外此次同来的,还有二百骑兵,准备为先前的两营禁军,平均划分,这样每营可建一都骑兵,不过作为知州的心腹,有这样的好处,自然不会亏待了孙立,说是,到时自会把其中一部划拨给孙立使用。对于程知州释放的善意,孙立是,自然要忙着做出表态,“孙立一切全凭相公,以后自然也是以相公马首是瞻!”
看知州高兴,孙立又提出自己手下,也没几个得力的人手,却是不好服众,整日里忙的是焦头烂额,是难得一刻清闲。刚巧,昨天自己的一位师兄来投,而且自己的这个师兄,称得上是弓马娴熟,武艺高强,为人又十分的忠贞义气,正是个做将的材料,希望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能做个都头、十将什么的就好。
知州最近甚是满意这孙立的做派,为了这点小事,自然是不会驳了他的颜面,当下也就准了,还建议,“既然是弓马娴熟,不如就让他做这个骑都的副兵马使吧,以后便主管这都骑兵,左右也是个亲信。”孙立自当又是一番称谢,直言还是相公思虑周详。知州觉得凭自己的手段和恩惠,已经足以将孙立收心,孙立也是为了栾廷玉之事,刻意得奉承,就这样,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之间,这一顿饭吃得算是宾主尽欢。
副兵马使,一个不入流的小军官,但对于栾廷玉来说,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官身,现在就这样批复了下来。他心里明白,师弟为了此事,肯定是付出了不少,但他却不敢言谢,因为那谢字的分量太轻,可现在的他又是身无长物,也只能将这份恩情铭记在心里,只求有朝一日可以报答。孙立看他在得了消息后,不见悲喜,只是一味地沉思,想他也是觉得,此事来之不易,又是苦的久了,这旦夕之间得偿所愿,还是有些恍惚得吧。
也就三五日的功夫,就是栾廷玉走马上任之际,孙立拿上乐氏专为他赶做的新衣,来接他到营中述职,只见他新修了须髯,发髻整理的也好,显然是对此事十分重视。便对他笑道:“师兄身躯伟岸,仪表堂堂,若是还不娶亲,倒是要害多少深闺,日夜哀思,现如今这官身已定,不如再找个媒婆说项,也来他个双喜临门。”现如今的栾廷玉,已经是调整好了心态,又达成多年夙愿,心情自然是不错的,所以面对孙立的调侃,也就是一笑而过。
孙立先将新衣递与了他,一边又对他说道:“昨日新来的骑兵,已进了东营,我去交接了一下,说实话,不好带呀!都是在西陲久战的老军,甚是桀骜,师兄可要小心应付。”
栾廷玉看着新衣,上好的锦缎,绣工也好,福山秀水的团花,煞是好看,知道这是弟妹日夜赶制,想她正是害喜的时刻,还要为此事操劳,心中更是对师弟一家身怀愧疚与感念。抬起头来,目光十分坚定的对孙立说道:“桀骜之辈,以力降之,服施恩惠,抗用雷霆,兄弟但可放心,百日之内便可见这听话的强军。”
真到进了军营之时,看到这上百精骑之后,栾廷玉才知道什么叫心怀激荡,有宋一代,因为缺失了,幽燕、河西这等放马之地,马匹的缺少,就让骑兵显得十分的金贵。所以若是能成为骑将,这待遇颇高不说,但凡有了功勋,升迁起来也比旁人要快上一些,俗话说,“虎骑出身,自带官凭”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想着眼前这一百精骑,从今往后,便归他统属,想着建功立业指日可待,兴奋之余,他对身旁孙立说道:“多谢师弟”。
看着栾廷玉面带荣光,神情激荡,孙立也知道他这一声道谢,是有多么真挚,便对他说道:“我自是知道兄长的本事,这区区一个骑将,已经是屈才了,不过我相信这只是兄长的起点,但愿兄长可以得偿所愿,大展宏图。何况你也知道,我平日里多有俗事压身,这一营兄弟以后还要靠兄长多加看顾,如此说来,其实还是我该感谢兄长才是。”
栾廷玉算是正式入职了,为了能更好的巩固军心,孙立还特意为他留下了酒肉、钱财以做赏赐之用。而他自己,则因为本州新任的都监到任,知州晚间要设宴为他们接风,他自然是要去作陪的。临走时再三嘱咐栾廷玉道:“今日犒军,只能偏劳兄长了,这时日尚早,军心未归,兄长也用不着太急,当务之急不过是稳定军心,酒肉、钱财都是小事,兄长任意施为就是。”栾廷玉知他好意,但也不由笑道:“放心,我心中自有打算,倒是你,这些年诸多变化皆是好的,唯有这婆妈甚是烦人,快走,快走,也让我清净一番。”
孙立听后自是大笑而去。
来到州府之时,这里已是华灯初上,人生鼎沸,程知州一看到孙立,就立即将他喊了过去,对他说道:“今日为何姗姗来迟啊,待会儿可是要罚酒的。”孙立笑着应承,“认罚,认罚。”程知州又指着两位将校说道:“我来与你介绍一番,新任的都监陈琦,厢军指挥使马成武,这二位皆是国之功臣,全靠边功卓著才得晋升。今日这陈、马二位将军,就交由你来相陪,一定要尽兴,要好好亲近一番,日后还望你们能同心同德,守这一方安宁,也好再立新功。”
对于知州的要求,孙立自是答应,就坐在陈都监一旁,率先端起酒杯,对陈、马二人说道:“我可不敢故意慢待二位,只是不巧今日营中事杂,左右安排了一番,不想竟来迟了,该罚!”说着便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陈、马二人见状都出言叫好,陈都监说道:“孙团练果然爽快,咱们都是久在军伍,我们又那会因此而怪你,在下陈琦,原在秦州刘大帅麾下从军,”又指着那马指挥说道:“他也一样,做过几年旗牌,有些手段,一阵取了四颗铁鹞子的首级,得了大帅青眼,才有今日这般造化。”孙立听后抱拳道:“孙某也是久慕西军兄弟的风采,列阵国门,御辱于外,想想也是令人心折,今日既然见了真容,咱们兄弟可要不醉不归呀!”
陈、马二人自是称好,他们也非是什么西军将门之后,先前不过是些,旗牌、提辖之类的小官,若非是这几年跟着刘仲武,频频大胜西夏,这才得了朝廷的恩赏,身受如此提拔,所以见这孙团练愿意亲近,自然也是欣喜异常。
他俩也都是直汉,几杯酒下肚,便与孙立称兄道弟起来,一听孙立说他爱听这征战之事,就多说了些西军的旧事与他。“这些年也是刘帅运来,崇宁年赵怀德复叛,老种也是没辙,童枢相启用了刘帅,不想一战而成,还得了积石军,官家高兴,刘家九子得封,刘帅也从而可以节度一方。前年臧扑征哥来犯,朝野震动,官家钦点了刘帅为主将,还派了亲信高俅来做监军,器械、粮草无有不从,赏赐的银钱更是海量。重赏之下,三军那是皆用死命,后来靠着大公子诈取溪哥城,这才活捉了臧扑征哥那厮,此战过后,官家是龙颜大悦,刘帅晋了袛候,高监军入三衙做了太尉,我们这不是也沾了余荫,各有升迁。”
孙立一听这里面还有高俅的事,便想详细打听一番,于是问道:“这高监军,是什么时候,入职三衙的?”
陈琦答道:“封赏是年前一并下来的,我们既然已经到任,想是人家就更早了吧,许是一过了年,就走马上任了吧,怎么兄弟与他有旧。”
“那倒没有,以前听闻过他,是端王府的旧人,深得官家喜爱,听说是踢得一脚好气球,不想在军事上也有建树。”孙立说道。
“有个卵的建树,也只是受封时露过那么一面,两年多时间,没见他出过秦州城半步,多半是官家放过来积功的吧,毕竟旧法有云,无边功者,是不可主三衙的!”马成武说道。
孙立心想,如果真如马成武所料,这高俅只是来镀金的,那么他也真是够,深得圣眷了,军国大事岂不是成了儿戏。另外既然高俅已然变成了高太尉,那么王进就不是就要倒霉了,这水浒大幕不是也就这般给拉开了,看来是要抽空去趟东京了。
心里想的是这些,但嘴上却与陈、马他们说些登州的风土人情,坊间的趣闻,几人倒也谈得投机。稍后,那朱韬、韩公略也到了,跑过来向陈都监见礼寒暄,但对孙立却是不睬一眼,这两人最近对孙立很是不满,心想当初要不是他们的举荐,那来你孙立的今时今日,不仅与他们一样成为了指挥使,还肩负本州团练,反倒要高出他们一级,这让他们如何可以接受,所以对孙立也就没有好脸色。不过他们许是忘了,当初他们也并非是出于好心,才举荐孙立的,无非是想找个替罪挡死之人罢了,现如今却因此恨上孙立,实在是有些滑稽。
孙立也知道他们二人的心思,只是对他而言,现在这二人没有什么能力,可以实质的威胁到他,所以也就不予理睬罢了,不过看他们最近越发过分,听说还在王通判面前,时常抱怨自己的忘恩负义,要是让他们搅在一起,倒是会有几分麻烦,看来是要找个机会,敲打他们一番了。
正当孙立还在盘算,要怎么收拾一番这朱、韩二人之时,忽然一声通报将孙立惊醒,“禀报知州,有番兵列阵东门,自称是高丽来使,想要夜间入城,副兵马使栾廷玉已直言相告,天色已晚城门难开,让其去城外驿站休息,明日再行接待事宜,不想番兵便焦躁起来,箭射东门,做出了攻城之势,栾副兵马使见事态严重,便命小人前来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