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自小是被卢家收留,与卢俊义的关系自是最好,可他的身份终是奴仆,平日里少有机会与人平辈而交,所以碰到了看重他的人,他也必然是倾心袒腹的对待。而像孙立这般,有着正经官身的武将,自己也不是没有见过,往日里本州都监李成,统制王定也时常来府中与主人相聚,可他们对自己基本上就是不假以颜色,如此相较,孙立果然是不负这江湖中好大的名望。
孙立:“小乙哥,我这花荣兄弟,江湖人称小李广,射技乃天下一绝,有没有兴趣一起切磋一番?”
燕青:“我那些雕虫小技,怎么敢在真佛面前摆弄,团练就不要说笑了。”
孙立:“家宴之上称什么官身,叫一声大哥你不吃亏,我还高兴,左右不过是些耍弄,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就这么定了,待我办完了杨员外之事,就过来寻你,赶上这春意盎然之时,权当就是踏青游玩了。”
燕青:“那好,那就全听哥哥安排。”
卢俊义看着这两人说的热闹,一时倒也不好出言打断,可是他却看得出来,孙立是用真心想与燕青结交,能够做到不以身份取人,已是难得,若是可以做到这般推心置腹,就不得不让人感到钦佩了。而这时他却听到了孙立所提杨挺之事,便忙着吩咐燕青,“小乙,说起杨员外之事你也是尽知,孙兄与他有旧,得知此事后就想入监牢探望,我还想着这事还需你去办,才会妥当。另外,这牢里所需的打点,你自去找李固支取,这事可一定要做得仔细些才好,务必让孙兄早日见到杨员外,以防夜长梦多呀!”
燕青听后是连忙答应,还说牢里的节级与他算个相识,正是个贪图财货之辈,稍作打点便可成事,让孙立明日就随他同去,十有八九便可成行。孙立自是忙着称谢,又推让了卢俊义要出钱的好意,直言他能倾力相帮,自己就已经是感激不尽了,若是在财货之事上再有依靠,就实在是有些于心难安了。卢俊义先前还是坚持了一番,可见孙立死活就是不同意,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但是又提出了,待这杨员外之事了却以后,一定要与孙立详谈先前所说合作之事,也好结成这伙伴关系。
听了燕青所说,明日就有十分的把握能够让他们见到杨员外,孙立几人便不敢再饮,怕会酒后误事,与卢俊义他们又闲谈几句,约定了明日相见的时辰之后,就要告辞,卢俊义苦留不住,只得起身相送。
待几人回到客栈之后,孙立就让小满,在房门之外看守,以防有人窥视偷听,看得出来,孙立怕是有要事与众人相商。几人进屋之后,吴用便开口道:“想不到杨挺这万贯身家,一朝乌有,这梁中书做事未免太绝,难道就不拍这天理昭昭,日后的报应。”晁盖最是见不得这般丑恶行径,也在一旁帮腔,大骂着梁中书的不义之举。
孙立先是安抚了他二人的情绪,转头又问向闻焕章,:“先生先前推测,这梁中书十有八九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可这毕竟是好几条人命,如此处置不是更会落人口实吗?”
闻焕章对孙立是不回反问,“你执意到牢中探望,可是有何打算。”
孙立略做思量,便口气坚定的答道:“路不平,得有人铲,而这事不公,则要有人管。杨挺那万贯家财我自是无能为力,但他这一家老小性命,我却打算救上一救。”
闻焕章:“你要劫牢!”
众人听到闻焕章所问,都是十分震惊,目光全都看向孙立,毕竟这义愤填膺是一回事,可是若是为了一个未曾谋面之人,就担这天大的干系,众人一时自是无法理解。
孙立:“我就不信他梁中书会因为这种事,去请旨斩他全家满门,最多是判个流配,然后于路途之中行这不义之举。所以我只想知道他们到底会被判在何处,所行的路径如何,知道了这些,那这事就简单的多了。”
晁盖听出了孙立的想法,心中那叫一个佩服,不是因为他的对策,而是因为他身有官凭,家资丰厚,竟然为了大义,可以不管不顾,世人常说舍生取义也就不过如此了。于是当下喝道:“好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是好汉行径,此事算我一个。”
吴用也是心中激荡不已,杨挺乃是他的旧友,与孙立没有半点瓜葛,所以他自然认为,此事全是因他而起,孙立的果决只能让他感到兄弟间的情义。而他却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站起身来对着孙立,长揖一礼。
孙立急忙上前相扶,口中说道:“此事若说与你无关那是胡扯,可更多的还是为了公理正义,教授也就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而这时身后的花荣,也上前说道:“吴教授大可不必如此,兄长侠义之事已有先例,往日在旁聆听已是令人振奋,不想今日还能有幸亲眼目睹,正可谓是快事一件,我等自当倾力相助才是正经。”
晁盖也过来相劝,几人弄了好一会儿才算消停,而闻焕章直到众人安静下来之后,竟直接出言做了安排,对着孙立说道:“那明日,就由你和加亮先生同去狱中,务必要问得详细,我与天王他们去置办些遮掩之物,以免被人瞧出端倪,而且为了不使人生疑,我们要提前几日出城,也好救人之后便可远遁。”
孙立嘴上忙着应承,心里却在想,以刚才二人表现来看,在临机处置,机谋策略方面,闻焕章要胜吴用许多,更符合谋士的做派。看来老在京中行走与那高官作陪的教授,是比这常坐村中学堂只和草莽来往的教授,眼光要独到一些呀!
一夜无语,次日一早,燕青便来相寻,孙立便带着吴用,随他往这大名府的牢狱走去。
“哥哥,这位便是蔡节级,今日之事可全凭人家周旋,也是看在往日我们的情分,节级可是答应,让咱们可以探视的久一些。”燕青套着近乎,想把蔡福给将住,也好为孙立,多争取一些探视的时间。
看着面前体态宽胖的铁臂膀蔡福,孙立面带浅笑的说道:“我也曾听闻过,这大名府有一对蔡氏兄弟,都是有本事的,便早有结交的心思,既然今日见到,又要承情与你,那就不能不谢,一点意思不成敬意。”说着就从吴用那里接过一块金子,递与了蔡福。
蔡福也是久在这大名府做公,算是见多识广,可这,就为了探个监,能出十两金子的人,他也是头回见哪!仔细打量一番眼前这人,穿着得体,气质不凡,应该不是个寻常之人,看来这金子也不好拿呀,便想出言推辞,可又真心是舍不得,正是纠结的难受。
孙立也不理他,又从吴用那里接过一锭十两的金子,再次递与蔡福,并对他说道:“刚才那是谢礼,这份却是有事相托,我与那杨挺有旧,实在不忍他受这般苦楚,就劳烦你拿上这些钱财,多买些吃食、铺盖,起码让他一家老小免受这饥寒之苦”
二十两金子足以突破蔡福的心里防线,也就顾不得其它,当即收下,还对孙立说道:“我也是知道杨员外的人品,所以平日里就不敢慢待,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竟受这无妄之灾。唉!不提了,你们也快些进去吧,想多说就多说两句,出了事,自有我一力承担,左右是交朋友吗,是吧!”
孙立也不多话,只对他拱拱了手,算作相谢,就和燕青、吴用一起,随着狱卒进入了牢中。待看到杨挺的三子一女,一妻一妾,和一位管事的家老,一家八口都被囚在一处之时,吴用便轻声相唤。杨挺看到来人竟是吴用,表现得很是吃惊,感到不可思议,出言说道:“看来老天对我终是不薄,还能让我见到贤弟,几番去信想邀贤弟共事,不想自己却身陷囹圄,倒是叫贤弟失望了…”
吴用心中自有计较,便不等他说完,对他说道:“杨兄,你的事我已尽知,咱们先且不提,我只问你,你可知道这官府下一步会如何安排与你。”
杨挺对于吴用所问很是疑惑,但还是做了回答:“知道,判了个刺配江州,十五便走,算算还有六天,如此说来贤弟赶得也巧,晚上几日,咱们兄弟怕是无缘再见了。”
这时孙立插言说道:“自然是巧,杨员外,我等已经托人为你们置办了吃食衣物,尽量吃喝,养好了身体,也好路上无虞。”因为还有狱卒在旁,孙立所言就甚是隐晦。
可这让杨挺更是不解,向吴用看去,想等他解释,吴用也明白他的意思,就指着孙立说道:“只是我可以换命的朋友,你就听他所言,把全家上下都照顾好,你要相信这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有时候苦尽甘来不过就是这六七天的事情。”
杨挺好像明白些了什么,但依旧不敢相信,可看到孙立、吴用他们目光坚定,态度真诚,又有几分期许,便点头答应,说道:“贤弟放心,我这全家上下都在此处,又那敢自暴自弃呢。”
一直到他们离了监牢大门,也再没见着蔡福的人影,想是回家送钱去了,既然如此,孙立也就要与燕青作别,并约定了两日之后在东门相见,再一起踏春游猎,燕青自是爽快的答应。
可是燕青在与孙立话别之后,便急速的往家中跑去,在堂中找到卢俊义,就要拉他去暗室说话,说有要事相谈。卢俊义见他神情急迫,也就不敢怠慢,紧跟着他去,见四下无人,便问向燕青:“你不是陪孙兄去探监了,遇到何事竟然如此慌张?”
燕青将气捋顺,才对卢俊义回道:“主人,我看孙大哥怕是要行那劫囚之事。”
卢俊义听闻,很是诧异的对燕青问道:“他不是与杨挺素不相识吗?怎么会为他做下如此大事?他在登州可是有官职、家业的,难道这些都不要了?”
面对卢俊义一连串的疑问,燕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说道:“我在狱中观瞧,那杨员外确实是只认识吴教授,没见过孙大哥,他们之间话说得隐晦,但是还是有些端倪,十有八九是要在路上下手,解救他一家老小。”
卢俊义:“在路上,杨员外一家被判了刺配。”
燕青:“刺配江州,十五就走。”
卢俊义:“这梁世杰的心肠好狠,一定是要做到家破人亡才够吗?”
燕青:“这还稀奇吗?当今天下,最不缺的不就是这种害民这贼,那我们该怎么办,要劝孙大哥慎行吗?”
卢俊义:“义之所望,我等不能相随,已成鄙陋之辈了,那有脸面再去相劝,此事权当不知,今后不可再提,待日后他们在行事之时,我们便在暗处观察,若是有了需要你我的时候,我们尽些力气也就是了。”
“阔脸似妆金,军班显威名。惯使尉迟鞭,义气赛秦琼。这江湖传言是不得不信哪!”燕青听完卢俊义的嘱咐,也是有感而发,便是一阵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