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宗泽相处的几日,让孙立是倍感煎熬,面对人家的那副大义凛然,他能做得,无非就是自行惭秽了。
可就这几日的光景,孙立也真是再难忍受了,在盼到了马灵、时迁的到来,便直接招呼上杨林和许贯中,一行五骑,匆匆忙忙的向着河北进发。
可当他们刚出了城门,刺骨的寒风,就让孙立的头脑,是瞬间的清醒,“自己的这份儿定力呀!还的练!”
这天寒地冻的时节,真不是什么远行时机,但你若是想要让他回去,继续面对着宗泽的教导,那也是千难万难了。
只好拿着时间急迫来说事,穿州过府从不停顿,好在,这马是好马,人也算精壮,所以才能够顶风冒雪的跑上这十来天。而这一日,他们终是到了河北的地界,而这人和马可也都是吃不消了,于是许贯中就提议,要大家伙儿在这大名府里,歇上几日再走。
他许贯中,本就是这里的人氏,这几年在外游荡,也是时常会怀念自己的这个家乡。虽然这里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没有什么牵挂了,他唯一的至亲,那孤身的老娘,先在就住在孙立家中,不日也要搬往梁山。但这里还是有许多往日的旧事,值得他去怀念,而且日后行事必是会频起波澜,他要是错过了此番机会,在想回来,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孙立又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当然是不会反对了,而且,他自己也有心去见见卢俊义和燕青。于是大伙儿就都同意了许贯中的意见,孙立还十分兴奋的说道:“风餐露宿了这么久,也该是去找那为河北的首富,打打秋风,也好来补补咱这身子。”
大名府的盘查,依旧是十分的严密,而且最近还添了新加的规矩,所有人在入城之时,都要缴纳两文入城钱。孙立现在也称得上是豪富之辈了,是不会在乎这点小钱的,可在他交完了钱,入城之后,杨林的一番话,却让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历朝历代都不曾听说过,百姓入城,还需这入城钱,这大名府倒是让人开了眼哪!一人两文,看似不多,但这大名府是什么地方,四京之一,河北的首府,每日里进出来往不下万人,若是经年累月的收下去,那可就算是发了大财呀!”
孙立是真的不解,他梁中书,哪来的这般胆量,就算他老丈人现在是权倾朝野,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敛财吧!这事要是传到了京中,那些位谏台的言官,又怎会轻饶了他,还是这大宋的朝堂,现在就已经是如此腐朽不堪了。
后来,孙立也将这些疑问,说给了卢俊义,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卢俊义对于孙立他们的到来,那是喜出望外,将家中大小的庶务,一股脑的全都交给了管家李固,好让自己可以腾出时间来,一心接待孙立他们。
在听了孙立的疑问之后,卢俊义是满脸的苦笑,叹息了一番后,才与孙立说道:“也是此地的百姓倒运,碰上了这么个贪官,为了搜刮民财,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搞的是天怒人怨,满府的士绅百姓,没有一个是不恨他的。”
孙立问道:“他这样倒行逆施,就不怕有人去东京出首?”
听到孙立有此一问,卢俊义好像是更加的无奈,恨声说道:“怎会没人去告,枢密都承旨刘世安,以直谏闻名,被同僚称之为殿上虎,他的祖籍正是在这大名府,家中亲眷也多在此地居住,得知此事之后,是立刻就上书条陈。而现在呢,落了个谪至峡州羁管,梁中书还以此事为荣,是四处的炫耀,我们这些市井百姓也是因此,才得以知晓这事情的始末。”
“果真是赫赫声威,难不成这大宋的天下,改姓了他蔡家不成?”杨林、马灵这等直爽的汉子,最是看不惯这种以势压人的做派。
卢俊义却接着说道:“这梁世杰是敛财有道,你们看到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先前杨挺的旧事,你们也都清楚,可那事过后,他大概也是觉得这屡办喜宴确实不妥,就改办成了文会。可说是文会,但从来也没有请过几个士子、学究,而是单让如我这等行商做贾的前往。进府之后,也无非就是闲扯上几句,随后便将他的墨宝给拿了出来,让我等观赏,然后就是竞价,每次得利都在上万贯。”
“可就是这样,几次下来,人家也嫌繁琐了,最近这两次,就是派了家人来,直接拿着书画上门,说是让我等鉴赏,只要听到一个好字,便要择价售卖,可又有谁敢说个不字呢!”
孙立说道:“看来员外定是收了不少,何不转送我几幅,也让我们兄弟可以观瞻一下,这蔡府的家学。”
卢俊义以为孙立是在开他的玩笑,便也笑道:“要不是防他还有别的手段,那些字画我早就烧了,你若是想要,我这就让人去收敛一番,待你走时全都带上。”
而孙立这时,却是满脸认真的说道:“找两幅字迹较多的给我就行,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卢俊义看他要求严谨,虽说还是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吩咐了下去。
这段插曲过后,孙立他们便有意的绕开了梁中书的这番话题,开始说一些自上次分别之后,各自的情况。直到了中午时分,酒宴已经备好,众人这才停住了闲谈,纷纷落座,准备着豪饮大吃一顿。
“我倒是好运,赶上了这顿好吃。”这时燕青拿着两幅卷轴,走进了厅中。
孙立、许贯中,都是燕青为数不多的好友,几人见面自是开怀,言语也多是随意。
孙立说道:“每次来这里,就数你小乙哥最忙,不会是嫌我们啰嗦,刻意的躲开了吧!”
燕青先是大笑一阵,然后说道:“哥哥就爱取笑与我,枉我每日里想去登州看你,又怎会嫌你啰嗦,只是这相公最近的事多,绊住了手脚,才来的晚些。”
许贯中听了燕青的解释,是不由的笑道:“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小乙哥是什么时候得了相公的看重,竟是离不得你。”
燕青还没来得及反应,卢俊义就已经替他开脱了,“这还真不能怪小乙,都是我安排的,也确实是为了那梁相公办事。”
可一看到众人不解的模样,卢俊义只好又细细的解释,“六月十五是蔡太师的寿辰,而梁世杰这当女婿的,在孝敬老丈人这方面,可真是没的挑,提前半年就要准备寿礼。为此事还专门通传了我等,直言太师那叫一个公忠体国,为国为民,要我等小民不忘根本,懂得感恩,正值如此机会,何不敬献宝物,以讨太师欢心。”
“人家都公然索贿了,我等又哪敢装聋作哑,只好让小乙去收罗些珍玩,以便应付这差事。”卢俊义是越说越不满,语气也是越来越低沉。
孙立在心中思量,恐怕这便是那生辰纲了,但应该不是黄泥岗那次,因为在那之前,生辰纲也被劫过一次,而且还是个未解的悬案。
而晁盖他们能够得手,完全是靠着运气,其谋略简直是不值一提。
杨志带上十几个化妆成挑夫的军汉,基本上就是赤手空拳了,晁盖要不是想干完了这票,还继续当他的富家翁,就是直接硬来,也不会什么问题。
何况这大名府,离东京只不过是二三百里的路程,而且沿途都是人口稠密之所在,唯一的风险,不过就是那条黄河,可那也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呀!可杨志,偏偏就不信邪,就是不去渡口坐船,绕了好几百里路程,跑到了离郓城只有十六里的黄泥岗去中伏。
这事别说是蔡京、梁世杰,任谁都会怀疑是杨志在搞鬼。
可之前的那次,梁中书可是派了大批的军健,沿途押送,“着落大名府差十辆太平车子,帐前拨十个厢禁军随行监押,每辆车上各插一把黄旗,上写着献贺太师生辰纲,每辆车子再使几个军健跟着。”
所以能办成此事的,应该是股不俗的实力,而孙立对此也是十分的好奇,有心要去查探一番。
见孙立沉默不语了好长时间,燕青便借着两幅梁中书的墨宝来与他搭话,“这两幅墨宝你可要仔细保存,都是梁中书亲笔,折价一万一千贯,就东坡先生的亲笔也难望其项背……”
回过神儿的孙立,笑盈盈的对燕青说道:“对于这两幅墨宝来说,一万一千贯可不算贵,待我藏上几年,翻他个几倍,还会让他们老蔡家出钱给收回去的。”
燕青听他说得有趣,便对卢俊义调笑道:“主人先前甚是看不上这梁世杰的笔法,不想孙大哥却是他的知音,不如改日引荐一番,也算得上是成人之美。”
孙立拦住燕青的话头,对他主仆二人说道:“也不必引荐,有缘迟早会见,何况我现在是囊中羞涩,怕是也得不到相公的看重。”
燕青听孙立的言语带着蹊跷,而卢俊义也和燕青说了一下孙立的近况。当燕青得知孙立现在成了沙门岛的押监时,登时就腾起无名之火,大声咒骂着那些贪官污吏,害人不浅。
随后,又十分关切的询问起孙立对将来的打算,还建议他,干脆就来大名府与自家主人搭伙儿,是定能创出一番事业来。
卢俊义也很赞同燕青的说法,满眼的期盼,只望孙立可以答应。
而孙立见他们对自己是如此的热忱,也就不忍心对其隐瞒,便把自己准备入伙梁山的事情与他们细说了一番。还告诉了他们,在自己上山之后,那京东、河北的商路,希望由他们出面,继续经营下去,并使其发扬光大。
卢俊义、燕青这对主仆,见孙立是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出言相劝,何况孙立上了梁山,他们日后相见反而是更加容易了。
眼见这气氛逐渐低落,卢俊义便想岔开话题,调节一番,于是就对孙立说道:“咱们先不谈这些了,你这次可要多住几日,因为正好赶上了我有喜事。二十日过后,我便要迎娶那城东贾氏之女为妻,你正好与我做上个主婚之人。”
孙立这才想起了卢俊义的媳妇,可是娶得不妥,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兄长对她的家世、品性,了解多少,这婚姻大事,可是万万不能马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