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的熏香,淡粉色的帘子,里面的人影看不清面貌,但依稀可见是一个女子,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口。
“进来吧。”女子清脆的声音好似二八芳华。
“是,师叔。”带着几分恭敬,男子步入屋内,他穿着道袍,一张大众脸,只见他远远停在帘子外面,恭声道:“锦囊交给他了,崇明镇上算卦的道人正是他。”
“嗯。”一声过后,再没声息,房内只剩下女子翻书的声音。
片刻后,又听女子吟道:
“巨胜尚延年,还丹可入口。
金性不败朽,故为万物宝。
术士服食之,寿命得长久。
金砂入五内,雾散若风雨。
熏蒸达四肢,颜色悦泽好。
发白皆变黑,齿落生旧所。
老翁复丁壮,耆妪成姹女。
改形免世厄,号之曰真人。”
此正是取自《周易参同契》,大众脸道人自然也是读过的,《周易参同契》是前几代的方士流传下来的,据说,终南山楼观道的道人,历代都会为其做释义,而这部同《周易》有着密切关系的书,也被不少人推崇为“万古丹经王”。
读罢,女子喃喃道:“你可见他得证真人了?”
“他现在道号青霞子,道籍也落在了罗浮山,我听闻他这道号,是因他居住的山谷名为青霞,所以自号的。”大众脸道人言语中带着几分讥讽,接着说道:“至于得证真人,他现在酒不离手,颓堕委靡,哪有真人的样子。”
“他如何,还轮不到你评判。你只需说你看到的、听到的。”女子原本清脆的声音多了几分冷冽,接着问道,“罗浮山在何处?”
“好像......在岭南?”大众脸道人听到女子呵斥,身子伏的更低了。旋即听到问话,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回道。
女子神色一怔,重复了一句:“岭南?”
大众脸道人听出女子的迟疑,隔着帘子,试探性地问道:“这岭南有什么特别吗?罗浮山不过也是小门小派,若不是我博学,今日去了还真认不出来。”
“岭南百族云集,习俗也迥异于中原,道籍的受封必要亲自前去。”女子回道:“月余前,我曾见过他一次......”
话到此处止住了。
“他当时还没有受封。”女子平静的声音传来,但是多了几分别的味道。
“他当时......还没有受封?”大众脸道人原本就是听着,但等了片刻才慢慢回神。
这里是申城,崇明镇,靠近东海海岸,岭南是何地?
距离中原何止千里,位于遥远的西南边陲。
休说月余,半年也休想来回。
“师叔休要被他骗了。这说不定乃是他招摇撞骗的手段。”大众脸道人抬头辩解道。
女子“哼”了一声,显然是瞧不上这个师侄的话,只作看书,也不搭话,气氛就这么冷了下来。
又是翻书声。
“对他,你又了解多少?休要听你那些个势利的师伯诽谤,那人若还在通道观,他们就是墙头的狗尾巴草,摇头摆尾还来不及。玄重,你如今寄托在我门下,若还是持有此类想法,休怪师伯不讲情面了。”
女子停下了翻书,其声如珠玉落盘,点点滴滴敲打眼前之人。
“通道观,应该叫玄都观了。自更名后,连带着观里的风气也是大不如前了。”只见她又开始翻书,品读,声音徐徐传来:“修道若是修到追求功名利禄。还修劳什子的道。不如同这崇明镇的富商大户一般,也是一种活法。”
“弟子省的了。”大众脸道人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
“道人。你可是神仙?”络腮胡汉子出声问道。
“不过是人世间的戏法罢了。”道人咕咚灌了一口酒下去,神色间极为享受,带着几分自满,眯着眼轻轻颔首。
“若不是神仙。这哪来的好酒。”终究还是关心好酒,络腮胡汉子仰头一口又下去了。
“你等着。既送了我好酒,我也送你一物。”络腮胡汉子放下手中的酒碗。两手拖地,往屋内爬去。
道人欲言又止,但未出声,又是一口酒灌下肚子。
风声吹过,明月高悬。
今日的月亮似乎格外大,格外圆。
探手入怀,一个绣着花的锦囊被捧在手上,内里蜡封着一块玉。
轻轻搓去蜡泥,是一块护身符样的石质玉佩。
道人手中劲力轻吐,石质的玉佩中间微不可查地产生了一道裂纹。道人左手拂过,裂纹很快消失不见。
不是自己所要之物。
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人昂头望月,好似看到了天空中出尘的女子,他曾经叫她做“师妹”。如今随着世事易改,终究是回不去了。
将石质玉佩收入锦囊,道人怔怔望着锦囊出神,微不可查地打量了一二,忽然手中光芒一吐,这是一方芥子,里面9个平方的空间,原来是一件宝物。
这,恐怕送来锦囊的道人也是没想到的吧。
或者她也是不知的,只是这锦囊水火不侵,才被她送了自己。
盯着眼前的宝物,道人确是感觉上面绣的花才是无价的珍宝,她喜欢海棠,这朵花应当是她绣上去的。
如今的时代,法力不显。
就连自己也是因缘际会才走上大道。
他们,通道观,不玄都观,应还是没有同道中人的。
思绪纷飞,道人心思流转,又转回到了镇子里,到此地已有一月,但还未曾寻到自己所寻之物。
心沉丹田,一幅太极八卦图正流转着莹莹地光。
怎么可能?
道人心下大骇,宝图有变,可自己为何一无所觉。
要知道这宝图可是在自己丹田里啊。此地,就是自己所找之地。
白日里岛岸码头多有异状,自己还自持修为,能掐会算,未曾前去,仔细再想,即使是薄薄的白雾也颇有诡异,若是蜃所化景象吓着了凡夫俗子,那理应从那几个船夫身上嗅到妖气才对。
若是自己前去看看就好了。
再饮了一口酒,道人的显得有几分沉默。怀间的锦囊依稀还泛着暖意。若是自己前去探查,今夜也必不会在此,这锦囊还不知何时送到自己手里。
“道人~”络腮胡汉子拖着身子过来,右手握着一长条物,抛给了门槛饮酒之人。只听他道:“这是我昔日宝剑,因从马上摔断了腿,这宝剑跟着我蒙尘了。现在我每日......”略微喘了一口气,汉子道:“我每日打铁,已经是许久不曾碰它了。”
长长的布条落下,道人伸手接住了宝剑。
“刺啦”一声出鞘,宝剑泛着寒光,刀刃上倒映着月华。
“贫道青霞子。也别道人道人喊某了。说来也是有缘,贫道的道籍在罗浮山,正是你老罗的罗。”道人回道。
“哈哈哈哈。”罗姓络腮胡汉子听罢哈哈大笑。“有趣有趣。再来饮过。”
又是一碗酒水进肚。
月色也泛起了醉意。
人生世间,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