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峰前山的山腰上,一石碑赫然而立,上面刻着灵狐二字。祖师莫青过世后不久,莫青的灵狐也郁郁而终,这石碑便是莫行云为灵狐而立,过了石碑再往山上不远,便是灵狐门了,枫木大门上面木漆脱落了许多,门环上也染上了些许铜绿,想来是自莫行云死后,灵狐门也有许久没有涉足江湖之事了。大门紧紧关着,便是白日里也不会随便打开。进门之后,是一宽阔的庭院,再往前是因地势而造的石阶,石阶的尽头,便是大殿所在。沿途石阶两旁房屋林立,那是弟子的栖息之所。临近大殿的位置,是一宽阔的演武台,门主考察,弟子比试皆在此处。进入大殿,一青衣老者手抚白狐的画像悬挂于大殿之上,一个香炉碗置于画像之下的供桌上,此处供奉的便是灵狐门开派祖师莫青的画像。
站在大殿前,山风吹过时会有些许凉意,可谓是高处不胜寒。向下望去,栖霞山风光尽收眼底,朝霞洒在前山的每一处角落里,不仅让人感觉,一切都充满了希望。眼前此景,又有谁会想起山下那遍地的尸骸。
除了这山中景色,向下望去也能看见石阶的平台上灵狐门弟子三三两两的在练剑,若在平日里练剑的弟子会更多些,但经过了昨日一战,门中许多弟子受伤卧床,也不便再练剑了。
大殿后面,便是门主的住所,莫白走了出来,许是许久未活动的缘故,昨日的苦战让他到现在为止依旧深感疲惫。在大殿上上过香后,莫白来到了花恩的房间。
花恩抱着已故的花夫人,他已是一夜未眠,因秦舞清之死而悲痛的心情还未平复,又得知了夫人的死讯,更是雪上加霜,一生中最爱的两个女人在同一天撒手人寰,任谁也无法安然入睡。
“师兄……”,莫白走了进来,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花恩一言未发,仿若没有听到莫白的到来,红肿的眼睛,凌乱的头发,才不过一夜的时间,花恩的白发竟多了许多。
“婉儿,咳咳……咳咳……我对不起你。”即便是说一万句对不起,也无法挽回了。此时的花恩不知是该责备自己,还是该埋怨命运的无情。但不管是他还是命运,都亏欠了婉儿太多,太多……
脚步声响起,丁莹莹端着早饭走了进来。
“二师兄”看见莫白后打了声招呼,便转头看向了花恩。“大师兄一整夜都是这个样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丁莹莹红着眼睛叹了口气,说道。
又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负伤在身的禄翁和寿婆相互搀扶着赶了过来,一进门双双跪下,寿婆的腿因挣裂了伤口又渗出不少血来。
“公子,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照看好夫人。”禄翁边说边哭。
“公子,你杀了我们吧,我们没脸活在这世上了。”寿婆也一直锤打着自己的胸口。
花恩闭上了眼睛,本已经哭干了的泪水,却因二位老人的话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阿翁,阿婆,咳咳……咳咳……是我对不起婉儿,不干你们的事,咳咳……最该死的人,是我。”花恩说道。一口鲜血咳了出来。
莫白上前递上帕子,“师兄,节哀顺变吧。嫂夫人在天之灵,也不愿见师兄你如此这般。”
“月明怎么样了。”花恩突然问起。
“月明已经安顿下来了,何问和莫茵正哄着他呢。”
“如此便好,你们都忙去吧,我想再多陪陪婉儿。”
莫白闻言后便不再多说什么了,转身离开房间,也叫走了丁莹莹,禄翁和寿婆不愿离去,一边抹着泪,一边静静的坐在门外守着花恩。
此时的一处客房中,荆天雪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打开房门走了出来。“诶,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了,爹爹一定担心坏了。得赶紧离开,回去找爹爹要紧。”荆天雪心想着。昨日亲眼目睹了那么多的鲜血尸体,此时的他仍有些害怕的。悔不该当时贪图庙里的贡品,结果贡品不仅没吃到,自己却被夹带到了这里,想着想着肚子又不争气的饿了,于是荆天雪又开始四周闲逛,想看看能不能找些吃的。转了一会儿天雪不知道自己来了哪里,也不知道刚刚出来的房间该怎么回去,一路走来,也没看到几个人。
离他不远处,一个房间的门开了,一白衣少年走了出来,临走时,回头对屋内说了一句,“茵儿,你别淘气,师兄去找师傅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啦!茵儿听大师兄的话”
那少年走后不久,荆天雪悄悄的来到了那间屋子外面,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啊!你是谁!”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见到荆天雪吓得叫了出来。
女孩儿这一叫荆天雪也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去捂住她的嘴。
“你别喊呀!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肚子饿了,想来找点吃的。”说完放下了手,一脸委屈的低下头。荆天雪话音未落,肚子也跟着咕咕的叫了起来。
小莫茵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拿出几块糕点,递给了荆天雪,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吃完看着她咯咯的乐,小孩子之间往往都会少了许多防备,或许人与人之前原本就该如此,但后天的经历不同,对事物的看法也便不尽相同了。
天雪看着眼前的莫茵,像极了庙会上的瓷娃娃,一笑起来,好看极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我在山上从来没见过你。”莫茵问道
“我叫荆天雪,诶,昨天跟爹爹走丢了,我想去庙里偷点供品,结果被一个人绑了起来,后来好多人出现,然后他们打了起来,死了好多人,然后一个白衣大侠救了我,就把我带到这里了。”
“哈哈,你真是贪吃!你说的白衣大侠,就是我的爹爹。”莫茵一脸骄傲的看着荆天雪。
“我爹爹也很厉害的!”一时情急荆天雪提高了嗓门,他想起了他的爹爹,在他眼里,他的爹爹一直是最厉害的,因而每次听到有人说他的爹爹厉害,他总是要争辩一下。这声音似乎吵到了一旁安然熟睡的小月明。
“你小点声,别吵到他。”莫茵把手抵在荆天雪的嘴上,又看了看身后的月明。小月明也只是轻哼了几声,又睡去了。
就在此时,丁莹莹走了进来。
“小朋友,你是谁啊。”丁莹莹看到荆天雪跟莫茵在一块儿,有些诧异,昨夜情况紧急,众人回师门之后,忙着照顾花恩,未曾注意到跟在后面的荆天雪。
“小姑姑,他叫荆天雪,跟他的爹爹走丢了,被我爹爹带上山来的。”莫茵抢着说道,昨日丁莹莹一行人率先到山上,莫茵也跟丁莹莹熟络了些。
“你姓荆,你爹爹是不是叫荆无意。”丁莹莹蹲下身来,看着荆天雪问道。
“我爹爹不叫荆无意,无意是我爹爹的剑。”
应该是他没错了,但他不叫荆无意,他竟然欺骗了她。连名字也要隐瞒,而且,他居然还有一个孩子。想到这里,不知为何丁莹莹的心里竟有了一些恼意,但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虽然对荆无意有些恼怒,但丁莹莹还是笑着对荆天雪说。“那应该就是你爹爹,在山上吃过了午饭,我带你去找你爹爹好不好。”
荆天雪兴奋的点着头,生怕丁莹莹反悔一般,想到能见到爹爹,荆天雪开心的跳了起来。
“茵儿,你先去跟天雪玩吧,姑姑来看着你的小师弟。”
“好”,说完,莫茵和天雪手拉着手走了出去。
此时凤翔峰后山,新添了两座坟,一个坟是提前挖好的,另一个莫白的弟子新添的,两个坟紧挨着。莫白领着一个泣不成声的孩子,站在坟前。是风小枫,而那个提前挖好的坟,是风无名挖的,风无名没有为自己准备好坟墓,想来应该是他也有顾虑到小枫,便没有准备随秦舞清而去。但当秦舞清走的时候,风无名的世界里便只剩下了她一人,难分难舍,人世间的爱恨情仇,犹如一张剪不断的网,秦舞清缚在了其中,风无名亦缚在了其中。莫白拍了拍风小枫的脊背,也许莫白穷其一生都无法参透这些,久居深山的他,此时竟显得有些凉薄,他试图安慰那孩子,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孩子,人生就是这样,会有很多变数,但人活着,就会有希望。你爹的再天之灵也会护佑你的。”小枫依旧跪在地上,哭喊着,如同没有听见莫白所说的话。
见风小枫没有反应,莫白继续说道,“哭吧,孩子,若哭出来你会好些,就哭出来吧,待你擦干了眼泪,便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叔叔,爹爹为什么不要我了。”风小枫啜泣着,抬起头,看着莫白。莫白亦是看着风小枫。
“或许你再长大些,就会明白。”
“我已经长大了。”风小枫站了起来,的确,有了昨日的经历,风小枫此时却有一种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以后你便留在山上吧。我坐下只有何问一个弟子,以后他遍是你的师兄。”灵狐门中虽有许多弟子,但更多的,还是门生的存在,门主的入室弟子也只有寥寥几人。
风小枫没有说什么,在他看来,留在这里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除此之外,他也没有选择,天大地大,可似乎除了这里,便再没了他的容身之所。至少在这里,还能守着爹爹,和姑姑的墓。也许有一天他会明白,爹爹为何弃他而去,但此时的他,只想成长起来。只有自己变的强大,才会不惧任何艰险。
“我想为你改个名字,以后,叫你莫非,希望日后,你能明辨是非对错,切莫再走你父亲之路。”
风小枫没有反驳,此时名字,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但他的心里,会一直记得他叫风小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