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执念是最根深蒂固的东西,赶不走也挥不去。我觉得,最顽固的,是野草才对。离离成原,岁岁枯荣。
逢年过节,宋小晚都会来看我,因着我的眼睛看不见,我也不知她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总归是个婀娜多姿的。我总是听她说着世事,听她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就这样,年复一年。
宋小晚说,那一年瑞京的大火烧了七天才落幕,它带走了瑞京的繁华,带走了瑞京的大雪,同样的,带走了西陵的气数。
这感觉很微妙,一夕之间,山河易主,从小生长在西陵的我们都成了亡国之人。
宋小晚说,晋军入主西陵后就重建了瑞京,然后开启了大晋的统治。在那一片断壁残垣之间,他们并没有找到宋小白的尸体,也不曾发现他的任何踪迹。兴许,他还活着。但她已不打算再寻找了,一切,听天由命就好。
呵,天命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仅剩断壁残垣的瑞京被重建,没有多久又是一如往昔的繁华,不同的,只是换了个主人而已。而百姓们所在乎的,也不过是有一方容身之所罢了,没有人会去关心山河是否易主。
那场带着火的大雪灼伤了我的眼睛,我只能守着黑暗等待黎明。可是黎明迟迟不来,灯火,也无法点亮。
我从十六岁等到了二十六岁,宋小晚也嫁人生子。这一年的冬天,瑞京终于再次下起雪来。
宋小晚说,瑞京是一如少年时的雪白,寂静掩盖了平日里所有的浮华喧嚣,不同以往的安宁,祥和。
与宋小晚不同,我想的确是,宋小白该是要回来了吧?当年的大火带走的繁华已一如往昔,带走的大雪也再次降临,宋小白作为西陵未尽的气数也该是要回来了。
春风拂起的时候,周边的野草又生长成原。惊蛰过后,来往的行人愈发地多了。仔细想想,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宋小晚了。
听过往的行人说,西陵旧部蛰伏十年终于发动了战争,誓要夺回昔日王城。再过不久,瑞京只怕又是一片战火连天。
我想,宋小晚应该如同这些流民一样,离开瑞京了吧。而那些西陵旧部里,或许会有宋小白。
大晋与西陵前朝的战火燃烧了近一年的时间,最后以讲和结束。奇怪的是,西陵旧部的首领只要瑞京一城,江山之主,仍是大晋。
一晃又是冬天到来,瑞京下起了雪,逃亡的人渐渐变少,往来的士兵倒是多了起来。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经过,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开春的时候,周边的野草已有半人高。恍惚中似乎有人拨开了杂草,一步一步朝着这里走来,带着淡淡的梨花香气,似是故人旧时的温润。微风中夹杂着淡薄的悲凉。指尖拂过的荡气回肠都化作了若有似无的轻声叹息。
他的手掌拂过石碑,声音微喑又夹带着丝丝缕缕的颤抖,如同以相思酿成的酒,绵长又醇厚。
他说,他叫卿少白,是卿卿少年时的,宋小白。
“宋小白……”我能回忆起喜悦的滋味,这才发现,原来它与恨有别。
他像是哭了,声音有些哽咽。我想要安慰他,可是我看不见他在哪里。
我听见他说:”卿卿,我用十年才找到回家的路,可是为什么,家里没了你?”
………
后来,我才想起,原来我死在了十年前。
………………后记………………
他们说,执念是最根深蒂固的东西。
经年之后,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