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陈岚望着透过酒馆二楼的窗口看到的街上人群的熙熙攘攘，初入黄石城的兴奋被焦虑所取代。
谁也不知道那只靴子落地后会发生什么。
原先报以希望的高端人士“祭祀”高思德转眼间成了要上火刑架的冒牌货，陈岚仿佛在万里高空一觉踏空一般。
“你们都得跟我走。”李黑的态度180度大转变，对于陈岚和高思德他多了很多戒备，那双眼睛透着的凶光如同在看嫌疑犯。
逼仄潮湿的宗教审判所的牢房仿佛出现在高思德眼前，鼻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和汗臭味，耳边传来的是奄奄一息的惨叫和求饶，只有不怕人的巨大老鼠幸灾乐祸地蹲在冰冷的石板床旁，仿佛在静静等着肉体死亡。
“不！”才一出口，高思德便发现陈岚和李黑都惊讶地看着他。
李黑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感觉好似做了一场梦，鬼使神差地走了这么远：“高思德，虽然我……很尊重你，但为了镇子，你们两个都跑不了。”
最后的日子不能在牢里腐烂。
“我想清问你，我给你传的道是假的吗？我在青隐镇的这十几年求财求利了吗？广场上你由死复生是假的吗？当然，你可以监督我们，但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一个期限，让我们去找负责的执政官去争取一下？”高思德把板凳移到对面的李黑旁边，站在板凳上拍着他的肩膀道。
李黑也皱了下眉，心里也有些犹豫。
高思德看到李黑动摇继续加力指着陈岚和自己道：“我们两个都不是小事，但凡有抓捕令都会传的沸沸扬扬，我答应你，只要有任何抓我们的消息，我们就停止跟你走。而且我们去的是永安城，见得是执政官，不是想要逃到那个犄角旮旯。”
“况且，”高思德笑了笑道：“走之前我已经将利害告诉了税务官的侍从，不论人民怎么看税务官，税务官家族都不能忍受作为侍从的他还活着。他只要不傻，肯定会逃亡的，这个消息短时间是不会被人发现的。即使事情败露了，作为追捕者的你也完全可以和我们撇清关系。”
李黑看了看陈岚，再次回忆起那个神迹。
匕首刺入心脏的时候，整个身体抽动着收缩，视野模糊，力气慢慢消失，那确实是濒死状态，那束光撒在身体上伤口痛痒的噬咬也无比真实，他确实是作为神迹的一部分而存在着的。
“一个星期。之后不管怎样，我都会抓你们。”李黑撇过头看着窗外，生怕自己会后悔，不再说话。
他极少违背自己的原则，可从情感上讲，他已经认可了高思德和陈岚。
“好了好了，说定就好。这两天辛苦死了，我们大吃一顿，然后好好睡一觉再去永安！老头，这顿饭你得请，就当是给李黑大人赔罪了。”可以暂时把头疼的问题放下，这让陈岚无比高兴。
他们到了最繁华的街道看到一座醒目的红楼，显然是这里最高档的饭馆，门口都有一股淡雅的香气传了出来。
二楼的栏杆处有一名白衣男子仰头远方，身旁两名随侍的妙龄女子痴痴地看着他。
这才是人真正的生活，陈岚忍不住幻想起来。
似乎自己也到了栏杆处，遥望天边。
突然烟尘乍起，吹动了路边的孤柳，即使穿金戴银，身份高贵也抵挡不了穿骨而入的萧瑟，生命好似被无形的墙所隔离，路人的熙熙攘攘反倒使他内心更加寂寥。
尘埃落定，视线的远方有一着鹅黄色衣服的少女，正好也抬头遥望。
视线相对，彼此心灵相接。
少女巧笑情兮，踏云而来，翩跹而至。
“对不起，我们这里是用金币结算的。”一个声音打断了陈岚的幻想，店小二抖了抖肩上的毛巾乜了一眼，嘴角微翘冷笑道。
“我们有钱！”高思德把钱袋倒空，堆在手掌上，看起来也算壮观。
店小二脸微微一皱，用手指拨了拨似笑非笑道：“您别拿我开玩笑了……这加起来也不够茶钱。”
高思德看了一眼陈岚，陈岚紧紧护住口袋，李黑拉着高思德道：“算了，我们换一家吃吧。”
“你们家的破菜爷才看不上！”高思德过头钻进旁边的小店。
“谢谢三位穷酸破落爷！”论声音的洪亮和起承转合店小二吊打了高思德。
四周有人看了过来，陈岚的脸也忍不住烫了起来。
看着自己浑身上下又脏又破，隐隐还带着汗臭味，不由自惭形秽。
三人都没有说话，好似斗败的公鸡。
沿着青黑的木板进入旁边的小店，入门的刹那便有一股混合的难闻气味。
小二一溜小跑，端上了一张略抹橄榄油的大饼，随意的放在桌上。
左右有抠脚的，有脱鞋的，有**着胸膛背上沾满白灰的，有酒酣中骂骂咧咧的吵闹着的，陈岚最熟的烟火气息回来了
幸好三人都不是讲究人，陈岚也恶作剧一般脱了鞋盘腿坐在木凳上。
小二貌似也没有再招呼，靠在墙边打盹。面饼似乎放的时间有些久了，收缩扭曲着翘着边。
陈岚刚想抱怨，李黑已经扳了一小块，把旁边小陶罐里的盐撒了些在上面，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陈岚翻着白眼道：“这是什么东西？好歹是个大城，连肉都没有吗？好不容易让老头请一顿饭，干饼就打发了不好吧？”
小二扫了他们一眼，有气无力地走过来盯着他们。
陈岚从高思德口袋里拿出钱，砸在桌上，发出铜币特有的声音。
小二瞪圆了眼，让之前深受打击的陈岚重新找回了点自信。
小二态度好了很多，但还是遥遥手道：“不是钱的问题，由于黄石城物资匮乏，只有贵族私人宴会或者大饭店才有肉食。客人如果真的想吃肉，可以等几个月，到了雅典节举行公祭，公民都是可以吃到点的肉。客人是公民吗？”
陈岚叹了口气，没想到堂堂黄石城竟然和青隐镇的饮食没有什么区别，小二赔笑道：“您看，大伙都说填个肚子，我们标配就是饼和盐，要不给您来粉鹰嘴豆粥？”
高思德点了点头，不一会小二便端上一罐白色稀糊糊的混着大麦和鹰嘴豆的东西。
陈岚苦着脸倒出一碗，黏糊糊地瞬间没了胃口：“这黄石城也不过如此嘛！”
“乡巴佬，安静一点好吗？”斜对面靠窗的客人放下手中的羊皮卷不耐烦地道。
陈岚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感叹冤家路窄。
这位不就是之前城门口拿了他们钱的黄毛。
他不由讥笑道：“识字吗你！拿本小黄书就把自己当皇叔了，你倒是找你家奴隶给你做饭呐，跑这和我们这种下等人在一起干什么？”
“没素质，我才懒得和你这种人计较。”说着黄毛撇过脸，不再理陈岚。
陈岚是习惯街头那种互相咒骂，你来我往的，突然没了对手好似重拳打在棉花上，心里好不舒服。
黄毛的那种无形的蔑视让他极其不爽，这时酒馆外突然进来一只小黄狗，店小二立马上前去赶。
陈岚上前抱住小黄狗，放在身旁的长凳上。
小黄狗头上略秃，脚掌旁的毛上也沾着土块，身上还带着一股骚味，不由让周围的人都嫌弃地皱起眉头。
陈岚并不嫌弃，微微一摸，狗便仰着肚皮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了。
店小二为难地道：“客人，这放进来狗不太合适吧，毕竟大家都在这吃饭呢？”
陈岚灵机一动冷笑一声，眼瞥着黄毛道：“你可别小看它，别看它现在邋遢，那祖上也是名门贵胄嘞，正好为我看家护院，守起大门很有一套的。”
店小二熟稔的过来摸了摸小狗的肚皮，小狗便舍弃陈岚不停用头蹭店小二，显然他们要更熟：“大人，您别开玩笑了。这狗天天过来要食，怎么就成你们家的了。再说，这分明就是一只流浪小串串，怎么可能是什么名门贵胄呐。”
“原来是杂种。”陈岚瞥了一眼黄毛笑道。
黄毛移开凳子，恶狠狠地走了过来，指着陈岚道：“我不跟下等人动手！”
“我也不跟狗……”陈岚还没说完，一只手飞快地砸向他脸，幸好李黑挡了去。他长舒一口气重复道：“我也不跟狗动手。”
李黑叹了口气道：“虽然我也觉得他很贱，可现在我不能让他受伤。这样，有恩有怨拳头下见真章！”
黄毛冷哼一声对着陈岚道：“有种不要躲在别人后面，够胆自己跟我去比武场。”
“你不配。”陈岚躲在李黑后面，抓着他的胳膊伸出头来笑道。
黄毛摇着头，气到笑了，指着陈岚说不出话，任手上的青筋爆出，最后指着李黑憋出一句话：“打倒他就是你。”
见有热闹可看，陈岚拉着想要吃饭的高思德一同跟了上去，被机警的小二拦了下来。
众人付了账，听到背后小二讥笑道：“说起来好似体面人，逃起单来毫不含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