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曾缱绻在花枝跳跃的闺梦,也如月桂般羞涩地盛放,浓郁芬芳飘散在谢府各院。
咏雪在小厨房忙活了一整天,大汗淋漓,捏着面团子的手顾不上,撸起袖子的胳膊抬起蹭蹭脸,清丽秀气的小脸还是沾上了些许白面。
小姐心心念念的桂花糕总算是做好了,另外还备有玫瑰酥、杏仁茶,得赶紧给夫人和小姐送去,别让小祖宗等急了。
咏雪忘了净脸,提起食盒便往北面后花园赶去,穿个蜿蜒曲折的回廊,张望了一会,口里嘀咕着:“杏仁茶凉了可不香,走正路得好一会儿,往这边沿着池子绕过假山更快些......”
一会呀,小姐看见肯定高兴地直蹦哒呢!咏雪这样想,莞尔一笑。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是这低头温顺的一笑,落到某人的眼里,是枯木抽芽了、春花绽放了、大地复苏了,是平静了几日的湖水又泛起了波澜,自个儿那漂泊无依的心搁浅着陆了。
“姐姐快快留步!”
咏雪一惊,回头望去,来人身姿挺拔、丰神俊朗,嘴角上挑、目光勾人,可不就是那顶风流的谢家大才子、坊间相传的“慕席公子”。
她连忙颔首,恭敬道:“三爷安。”
谢席嬉皮笑脸,凑近佳人脸侧:“原来是大嫂身边的姐姐,越发出挑了,却不知姐姐芳名?”
含情脉脉一双眼盯着咏雪,他用扇子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见她躲闪到一边,转到她跟前,敲敲食盒,“好香,这盒中是什么好吃的,跟姐姐一样香,让人直想吃嘴里,含化了......”
温暖的气息吹在脸颊处,又痒又麻,咏雪顿时羞得满脸煞红,后退一步,怯怯地说:“我我,我叫,咏雪......这是桂花糕......小姐在等我......”
“妙~未若柳絮因风起,咏雪甚妙。”
突然注意到了什么,谢席掏出手帕轻轻擦拭娇羞佳人鬓角的白面,声音酥软,字字诱人:“姐姐像小猫儿一样惹人怜爱呢,可怜我也饿了,姐姐赏我一口可好?”
咏雪又羞又臊,无地自容,倏地拔腿就跑。
谢席留在原地望着佳人离去,眼神迷离,手指置于鼻尖,幽香还未散去:“这般纯情的小女郎还真难得~哈哈~”
明知道谢三郎出名的风流成性,今日种种皆为登徒子调戏良家闺女的手段。
咏雪站在窗前望见天上明月,一颗乱跳的心无处安放,刻意压制还是欣喜难奈,过了会儿又暗自伤神,合上窗吹灭了烛火。
他久浸情场,终日与花魁娘子做伴,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
三夫人温柔娇媚,尚且留不住他......我不过蒲柳之姿,怎可能入得他眼,不过与我玩笑罢了。
从别后,忆相逢。
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老爷可有空......”
一语未完,谢元正色道:“各州正值秋闱,来年大考提早准备,礼部诸多琐事,不回来用餐。”
姚氏秀眉微颦,淡然一笑:“上个月,阿乔生辰,也是礼部诸多琐事,不知这琐事何时能了?”
谢元整装待发,刚跨出门口又折回屋内,掏出一个精致的长盒,满脸堆笑:“那个,翠烟斋新出了几款胭脂香粉,极为难求,赵侍郎家的连夜蹲守方购得几件,割爱转卖与我一二......嘿嘿......我瞧之甚好,甚好。”
待姚蓁接过,他转身离去。
打开木盒,里面白玉雕花、鎏金错银两盒胭脂,皆是当下时兴的颜色,姚蓁望着胭脂盒久久失神。
谢府收到齐老请帖。谢元、谢营脱身不能,谢席代表兄长问候齐老,照应一干女眷赴齐府花宴。
这京城大儒齐南老先生素爱养花弄草,一年四时满院芬芳,据说今年月季开得格外娇艳,特趁中秋佳节之际设赏花宴。
几日后,齐府。
谢席难得一本正经,立身正作长揖道:“齐世伯,小侄有礼了。”女眷们纷纷搭手行常礼,小厮送上节礼。
“三郎许久不见,真真一表人才,各位夫人不必多礼,不必多礼。”齐南老先生拱手回礼,笑呵呵地扶起谢席,引众入席。
齐家的花园比寻常人家的大个好几倍,假山怪石,林园参差错落,别有洞天。
谢乔与姐妹在花丛中嬉闹,转眼跑远了。咏雪到处寻不见,四处摸索不经意间走入一处蜿蜒幽深的林子,枝叶婀娜繁茂,树影摇晃娑娑作响,走深了辨不清方向。
天渐晚,光线更弱了,身后传来细微的踏草声。
是人,还是蛇?
咏雪心下猛然一惊,想跑不料绊到盘桓凸起的树根,闭眼刹那间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结结实实被拥在胸前。
“我的样子很可怕么,咏雪姐姐为何见我总是逃走……”那人似是喝了酒,声音酥软,还带着极度的委屈。
咏雪头脑发热,说不出话来,眼神流转更显得娇媚动人,不防他忽然吻了过来。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姐姐可有想我?”
咏雪大惊失色,痴痴望着他,心上仿佛被烈火焚烧一般,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
一场燎原的大火,点燃了少女的闺梦。
谢婉惊呼,用帕子捂着半边脸:“什么?当初,大伯母的贴身丫头夜夜私会三叔......还,还被捉奸......”
“都说侯府礼教森严,最要脸面,啧啧......大丫头做出此等丑事,做主母还没个察觉,没脸管家也是该她的!”
邹宝华冷笑,端起茶盏,闻了闻,是上好的碧螺春。
“按说大户人家正经想纳个妾,也不是个事儿,谁叫‘妾不如偷’。要说还是李温礼娘家人管用,三房那蠢货还以为小小禁足真能叫浪子回头!”
谢婉追问:“后来呢?”
“后来?还能怎么招儿,锦棉打包卷儿把没穿衣裳的野鸳鸯一齐送进了北院。”
“再后来呢?”
“小女娃儿家的哪那么多问题,人早没了提着都嫌晦气,散了散了,回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