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院里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火苗明灭。
燕蘅放下笔,走过去将窗子关上。
天边一声惊雷,随后豆大的雨珠便砸了下来,屋檐劈啪作响。
燕蘅吓了一跳,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她躺在榻上,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上,闭上眼睛,耳边是一声接一声的雷雨交加。
窗外电闪雷鸣,风雨飘摇。窗内灯火如豆,温暖祥和。
这是最柔软的被褥,屋内是最怡人的温度,光线是最温馨的暖黄,燕蘅却睁着眼睛,没有一丝睡意。
她不喜欢晴天,反而喜欢阴雨天,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最得她的钟爱,但在此时,内心却涌现出一股难言的焦躁,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令她分外不适。
燕蘅将手捂着心口,咬紧牙,不知道为什么躁郁难安。刚开始只是心情烦躁,后来竟至于心痛难忍。
她跌下榻,瓢泼大雨前无路可走,最后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心里一片迷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燕蘅思索半晌,取出一张传讯符,最终也不知道说什么,随手画了两道发出去。符咒马上就要飞出门外,燕蘅却轻叹一声,说:“算了!”那符咒飞回来,静静落在她的手心。
燕蘅攥紧了符纸,勉强站起身来,扶着墙站了一会,适应了头晕眼花的感觉,将符纸放在灯下点燃,一步三晃走回了榻,盖上被子睡觉。
好在这疼一阵一阵的,燕蘅迷迷糊糊竟也睡着了,夜里她清醒的时候不多,清醒以后就睡不着了。
那人完全没有防备,被燕蘅偷袭得手后先是讶异,随后看着面前的结界沉默不语,那结界看着薄如蝉翼,触上去却牢不可破。季遥心下无奈,他知道燕蘅对于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造诣颇深,也不敢轻举妄动。
燕蘅这次是真的动怒了,随手扯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坐在榻上怒道:“你有病是吧!”
这人怎么感觉脑子秀逗了,之前在外面跟着她就算了,现在大半夜还来闯她的地方。虽然修仙之人对于男女大防没有凡尘中严厉,但到底也是男女有别。擅闯他人的住所本就是不被容许的,更逞论她是女子,还在休息。
此前虽然收留过他一晚,却也是在他醉的无法走路的情况下。如今这姓季的不知所谓居然擅闯,果真让她恼火。
季遥叹道:“阿蘅,此次是我唐突,但我实在放心不下”
燕蘅冷道:“你放心不下什么?做出一副情圣的样子便擅闯我的住处,此前应了你又如何。如此行事,你是故意折辱我的尊严,还是败坏我的名声?”
季遥微微愣住,随后慌张解释:“阿蘅你误会了,我不是”
燕蘅打断了他:“你不是什么?现在走我便放过你。”
季遥默了片刻,道:“阿蘅,我并非要伤害你,只是你旧伤未愈,在这天气里若无人为你护法,极容易走火入魔”
燕蘅一怔,随后冷笑:“你不是号称心悦我吗,怎会不知我最喜欢这样的雨天?”
季遥正欲说话,便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倒过来了。
他被燕蘅扔出了院子。
终于清静了,燕蘅裹着被子坐在那里,看到屋内的火盆还在燃着,不知为何,烦躁的心情奇异的消下去一些。
睡是睡不着了,燕蘅躺在榻上,睁着眼睛数帐子上的花纹。
小时候下雨天有祖母陪她,她自然不害怕,屋外的风雨和屋内的平安奇妙的融合,显得温暖适意。长大一些,有梨声陪她,好歹不算孤单。
梨声已经离开她七年了!
还是不习惯。
起身打开门,大风立刻将开了条缝的门吹的大开,屋内的东西被吹的东倒西歪。
燕蘅化出结界顶在门上,自己烧水泡了壶茶,看着外面的世界,默默掐算着。
第二日,枝叶上还有露水残存,燕蘅晨起练字,忽然推开门,想去外面看看。至于为什么,她没有想出来。
正想着,她不经意抬头,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季遥。
外袍是干的,黑发却有些湿,脸色苍白,看到燕蘅以后嘴唇嗡动,却没有说出什么。
之前没有注意,现在看来她这院子还真是够偏的。
燕蘅明白了:她是想见这个人的。
她说:“说罢!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季遥说:“你经脉有伤,每到雷雨天气便疼痛难忍,又容易走火入魔,我放心不下,这才闯了你的院子,是我唐突了,抱歉!”说完以后真的向她行了个道礼。
燕蘅问:“经脉有伤你知道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你怎么知道下雨天不好过?”
他怎么知道?季遥苦笑,他承了两世记忆,自然知晓阿蘅畏寒惧雷,雷雨天气周身气流暴走,往往是最难捱的夜晚。昨晚他正打坐,却听到窗外雷声阵阵。
前一世,也是雷声大作,燕蘅痛苦难耐,想要寻求帮助,他却视而不见,一心去讨好苏盈。想起前世,不禁质疑那时候的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为何能对她的痛苦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乃至捅刀。
燕蘅说:“进来吧!”
院内,支上桌子,泡茶。
她说:“季师兄,你似乎知道很多东西!”
季遥心里一跳,正欲开口,燕蘅便继续说:“别急着说话。我昨天晚上闲的没事给你算了一卦,发现你的过往先是清晰,随后便是扑朔迷离,两条线交杂在一起,看不清前路。”这个结果她并不是很满意,却好奇两条线的原因。
季遥不动声色地问:“阿蘅,你觉得是为什么?”
燕蘅说:“以前少桓君给我讲卜卦题,说若是出现两条线交杂,极有可能是遇到了夺舍,你是吗?”
季遥笑了笑,说:“阿蘅,你这样直白,若我真是夺舍,只怕你性命不保!”
燕蘅点点头:“那就不是了!”
他说:“你可知道这旧疾该如何解,需要什么药材?上天入地我也为你寻来!”
燕蘅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看着淡漠,却全是她的影子。眉眼缱绻,是他难得的温柔。
燕蘅忽然叹息道:“你何苦如此?我也许一生也无法给你想要的情!”
季遥说:“我可以等!”阿蘅等了他这么多年,他也愿意等下去。
燕蘅说:“我却不敢让你等了!”
翻手结印,她逼出心头血,要解开两人之间的血契。这是她之前趁季遥不备结下的,想着若真有一日,季遥背叛她,便让这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看来却没这个必要了。
她刚刚绘下的符文被季遥悉数打散,他一把抓住燕蘅手腕,眼里燃着火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在做什么?”
燕蘅并不害怕:“我觉得你应该高兴!”
季遥忽然冷笑:“是吗?我现在只想杀人!”
燕蘅后知后觉季遥这笑有点瘆得慌。她蹙眉道:“你想做什么?”
季遥的手慢慢抚上她的眼睛,将她拥入怀里,叹道:“你为何不信我?”
燕蘅有些异样,手指抓住了他的衣袖,问:“我能信你吗?”
季遥说:“你能信我”
燕蘅说:“那好,我信你了!”
季遥很轻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