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菲再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华美的屋顶。
不要问她为什么会从一个屋顶看出华美，古装剧看过不少，故宫也去过好几次，没吃过猪肉好歹看过猪跑，这个屋顶雕梁画栋，单是用的木头就让她看不出年份。
这并不妨碍从中缓缓渗透出的土豪气息。
再看周围，一地的狼藉。程菲看了看，顿觉心痛不已。
她是学历史的，在博物馆工作了好长时间，不说专业知识，就是多年的耳濡目染也让她对文物培养出了一定的认知。
虽然这是一本书中的世界，虽然这里的朝代和现实生活中的朝代，和她学过的知识没半点关系，但不妨碍程菲认识到地上稀碎的渣渣要是拼成完整的该有多贵，随便一个把件够在二环内买一座楼，要是把这一屋子的摆设拿回现代，没准能依靠这些冲击一下福布斯。
谁这么暴殄天物啊！！！
程菲正欲起身，忽然发现不远处坐着一个红衣女子，正盘腿坐在那里，手臂支在膝上，似乎有些愣神。
是燕蘅。
程菲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似乎有些不对，小声开口：“阿蘅。”
燕蘅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打了个响指。程菲的嘴唇立刻像是被502粘上了，再加上身上还被绳子捆着，真正是有口不能言，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随后她对象的侄女转过头来不知道在看什么，徒留她无力挣扎。
程菲耳边忽然传来一句话：“安分些，我打不过他。”程菲愣住了，再看燕蘅，那姑娘连半分眼神都没施舍给她。
她也只能安静下来，且看看燕蘅要做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燕蘅在看什么了。
目光的尽头是一个男子，银衣，墨发。以程菲的视角就能看见这些了，但以燕蘅的视角看到的不止这些。
男子墨发垂腰，发梢处却已浸染霜华，眉眼间似有千般风月，晕不开的浓烈山水，银衣刺绣着祥云纹饰，手腕上戴着一对黄金护腕，显得手臂极细。虽然俊美令人心悸，容色却冷淡，薄唇尤显锋利，声音仿佛凝着冰碴子，一字一句问：“她在哪？”
燕蘅蹙眉：“哪个他？”这人把自己困在幻境中，刚开始还笑意潋滟款款温柔，她不过被美色所迷稍一愣神，再清醒就看到了大佬在线发飙。怒火几乎成了实质性的存在，周围的摆设都被砸了个稀烂，唯一完好无损的也就是这边两个活人。燕蘅幸存是因为那个人发飙避开了她，程菲幸存是因为燕蘅灵力没被限制给人护住了。
所以这人找的是谁？和她有关系吗？
男子道：“白素书。”
天雷滚滚！
燕蘅只恨不能来道雷把自己劈死算了。白素书老祖宗身死魂消这么多年，崇方鼎中居然还有个老怪物心心念念等着她，瞧这架势，不是寻亲就是寻仇。但无论寻亲还是寻仇都不是燕蘅能得罪得起的人物。
确认过眼神，是打不过的人。
她脑海中将自己知道的白素书的人脉关系飞快过了一遍，随后艰难开口：“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男子看样子并不想和她搭话，但还是回答：“崇方。”
崇方？看来妖族的这个鼎就是冠的他的名字。
既然说了叫崇方，没说姓什么，那大概就和白家没关系了。
燕蘅谨慎开口：“不知道您寻祖宗什么事？”
崇方反问：“与你何干？”
燕蘅站起身来，仔细将他打量两番，客气地行了个礼，道：“白素书前辈是我灵均台开山祖师，我是她嫡系传承的后人，与她更是有师生之谊，您说与我是否有关？”
敢这么和大佬说话，不想活了吧？
还真不是，燕蘅根本打不过崇方，也没办法逃走，且看崇方对于白素书的执着，她在赌这个人会为了白素书而留下自己这个唯一与之有过交集的“蝼蚁”。当然，不排除崇方会因为她是白素书的后人而直接弄死她。
但很显然，她赌对了。
崇方终于正视了一把眼前镇定自若的小丫头，从她有些僵硬的站姿和过分平静的神情能够看出，这小丫头在强行撑着。倒是个好苗子，只可惜实力差距太大。如果是寻常时候，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机会让他多看一眼，但如今，牵扯上那个人，便是蝼蚁，也有了和苍龙谈判的资格。
崇方忽然笑了，这一笑让他的仙人之姿多了些生动颜色，居然有了几分人气。
燕蘅被这样的笑晃了一下眼，随后在心中哀叹这究竟是什么人，好看的简直犯规。
不管是结亲还是结仇，如今看来牵扯很深，能和这种神仙颜值的人有这么深的牵扯，白素书不愧是祖师，这等本事令我辈后人望尘莫及。
扒一扒灵均台的历代国师，白少桓的颜值勉强接近，她是完全比不上，华吟风更是差得远，难怪国师都喜欢戴面具，估计祖宗也怕有朝一日遇到这位大佬自卑了。
燕蘅惆怅地叹口气，说：“前辈，您能不能跟我说清楚祖宗是您的爱人还是仇人，也叫晚辈做好心理准备。”
良久的沉默，就在燕蘅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崇方说：“是爱人！”
燕蘅抬了抬眼，自动忽略掉崇方话里的别扭，星星眼中带着诡异的兴奋，她粲然一笑：“我知道了！”
难怪啊！
当年白素书祖宗跟着太祖打天下，和一个江湖游侠私定终身，可惜那个游侠为了军事机密欺骗感情，祖宗一怒之下把那个人一刀捅死祭旗，灭了敌军。后来祖宗心灰意冷，南黎建国后在凌沧山建造灵均台，自己也成为了第一任国师。
这是最广为流传的版本。连一向严肃的正史也不严肃地记载了这一奇闻。当然，主要笔墨是夸赞白素书大人的聪慧睿智顾全大局以拯救苍生为己任，顺带讽刺了一把敌人的卑鄙无耻智商欠费。
燕蘅一直很不解，正史野史都提到白素书武功高强，虽然占了个国师的名号，却从未给太祖炼制过长生不老药，所以这个修行的具体情况从未被提及过。那她的修为灵力，秘术功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灵均台与白家本质上是一脉相承的，修习的功法皆是白素书所传，奇怪的是似乎从未有人对白素书的师承有过怀疑。
她拜师昆元后曾阅尽藏书，未曾找到过相似的记载，距离白素书的时代不过千年，即使消失也该有些蛛丝马迹，修真界都没有的记载，在一个世俗的家族中能否保留的这样完整？
那么往回看，白素书的生平经历是真的吗？
她在幻境中与崇方短暂地交过手，没撑过三招。倒不是灵力的比拼，燕蘅使出的是白少桓教她的东西，照样没打过，崇方不仅知道她的手段，还知道怎样破解。
白少桓教她的秘术，白素书的传承，被这个名叫崇方的人破解，意味着什么？
她在燕回山收服崇方鼎，白素书祖宗的魂魄进入她的识海修整。
为什么祖宗的魂魄会在崇方鼎中？
燕蘅似乎已经摸到了答案，顺着这个思路下去，一切问题好像都能解释。
崇方鼎受白素书的影响，因为她修习灵均台一脉的功法，所以能被她收服，也正因此白素书会选择她进行调养，等待机遇夺舍，到了后来放弃夺舍乃至用命去救她。
但崇方鼎中不止有白素书一人，还有另一个人——崇方。
她下山历练的时候无心崖大概封印松动一阵，所以让崇方得以离开，追寻白素书。自己因为是白素书献祭神魂捡回来的命，身上有白素书的气息。所以无名荒山中让自己恐惧的那个“敌人”，实际上应该是崇方。
难怪她会在封印的时候被莫名其妙卷入，难怪她会觉得这里的气息熟悉的令人害怕。
崇方什么都没说，但脑补能力Max的燕蘅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继续顺着刚才的思路去想，白素书陨落正史上一笔带过，实际上应当和眼前这人有关。从白素书意图夺舍来看，两人的肉身大概已经毁了，而神魂被封印在崇方鼎中。
燕回山中，燕蘅误打误撞解开了封印，后来觉得不对又乱七八糟加了不少咒术封了回去，也正是这个手忙脚乱的时期，白素书得以离开，发现了她这个上好的“容器”，于是寄居在她的身上。
回到南黎，她受天罚本是神魂俱灭的死路，白素书却以命换命硬是得出一线生机。所以她醒来后无论是面对掌门不解提问，还是白云秋咄咄相逼，不曾辩解半句，但若是她想，现在的白家又怎能得意分毫。
无名荒山一场无声逃命，让她恐惧如斯的“敌人”就站在这里。燕蘅本该吓破胆倒在地上，但出人意料的，她居然觉得分外平静。
燕蘅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不愧是白素书的后人，面对其相好还能从容不迫傲骨铮铮。
崇方不知道燕蘅将中间的事猜的八九不离十，但直觉燕蘅的笑不是什么好意味，当即威压外放，燕蘅直接跪了。
她声泪俱下：“祖宗，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您留我条命慢慢说。”
崇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