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蘅是个好孩子，如假包换的那种。
每天早睡晚起，勤恳念书，除了迟到早退上课入睡基本上没别的大毛病，基本上每个教过她的夫子都是吹胡子瞪眼一脸不满。
夫子不满的直接后果是宋明泽下了一趟山，在一间小院子里找到了正无所事事喂鱼的燕蘅。
饶是再好的教养在遇到燕蘅后都该烟消云散，宋明泽咬牙切齿地问：“你很闲？”
燕蘅一点也不意外，事实上，人家一个出窍期修士连一个筑基期修士都找不到她才意外。
她谦虚道：“其实还好，不过掌门您看起来挺闲的”
天地良心，宋明泽作为一派掌门真的很忙，他是真的不想，也没空搭理她。但是，谁让燕蘅长了个变异风灵根的绝佳资质，却没有一个天之骄子该有的勤奋。离她筑基已经快两年了，修为宛若一潭死水，一点长进都没有。两年时间，连苏盈都已经迈入筑基中期，即将突破到后期了，燕蘅却还在筑基初期止步不前。
若真是修炼遇到了瓶颈无法突破，这情有可原。可是，肉眼可见的，燕蘅根本没有在修炼上用过心。平时上学不用心就罢了，隔三岔五就逃学，考核成绩平平无奇，每次见她，要么在看杂书，要么干脆跑到湖边爬树摘果下河摸鱼，再如何训斥再如何责罚也当耳旁风。甚至时常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无故离山，经常过个十天半个月才回来。要不是故人所托，宋明泽是真的想把燕蘅给灭了。看着实在是气人。
谁能体会到作为一派掌门的良苦用心？要知道，昆元宗虽为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宗派，但内有数万弟子勤恳修行，却难出惊艳之才。外有天玄宗、道和宫等宗派竞争不下，再外还有魔门弟子竞争，掌门压力可想而知。昆元宗如今不缺资源，不缺机缘，乃至不缺大能修士，但不要忘了，一个门派之所以生生不息不仅是因为有前辈，更是因为有后辈，有了高阶的前辈，有了精彩绝艳的弟子，这个门派才能立住招牌，有人信服。昆元宗的天才弟子还是不够多，能拿得出手的就那么几个。而苏盈，君墨宸等人灵根资质虽然好，却也没有达到掌门的要求，令人难以忽视的是他们的气运，而非实力。也正因此，身负变异风灵根的燕蘅被掌门寄予厚望，但燕蘅却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
他早该放弃的，燕蘅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不必抱有太大希望。
宋明泽道：“也好，只当本座看错了人，你自己不求上进，旁人自然也不能逼你什么”
宋掌门两年来的照拂，燕蘅不是不知道，她也不是什么绝情之人。掌门待她好，她会报答，但不会是掌门所希望的方式。
燕蘅笑道：“掌门前来寻弟子，可是有什么要事？”
宋明泽冷道：“东方燕回山出了兽潮，你要去吗？”
燕蘅问：“必须去吗？”
宋明泽道：“你可以不去，毕竟筑基初期”
燕蘅：”好吧，我去“
宋明泽似是不想再理会燕蘅，转身欲走，燕蘅却叫住了他：”掌门“
宋明泽站住了，问：”何事？“
过了一会，燕蘅开口：”紫川秘境是不是要开启了？“
宋明泽不知道燕蘅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但还是回答：”一年后“
”我能去吗？“
”可以，你一年内突破到筑基中期，否则你去就是送死“
明面上紫川秘境是局限在筑基和金丹修士，但筑基初期这样的修为基本上送进去就是给人当炮灰的，因此宗门这次给的名额有限，参与弟子至少在筑基中期以上。
燕蘅苦笑一声：”这是不信任我了“
宋明泽转身，居高临下：”燕蘅，本座不懂你。明明资质上佳，却不肯潜心修行，整日不务正业。若说你真是个混吃等死的庸人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去紫川秘境？“
说不惋惜是假的，能得到那人的看重，能十五岁筑基，都证明了这个孩子不是一般人。但她的所作所为都在说她是个废物，不值得过分关注。
燕蘅被这道充满审视探究意味的视线打量着，却毫不在意，好似根本没有什么不愉快。
她说：”您就当我痴人说梦，我其实就是个废物，不，甚至可以说连废物都不如，却还想着要争一争“
废物？她是废物，那昆元上下有几个能称天才？
宋明泽不喜燕蘅的话，却也不想反驳。他说：“路是你自己选的，修行之人本就是与天争命，若是不争，何谈修行？”
燕蘅反问：“争抢之意何在？正当竞争也就罢了，绝人生路，背信弃义事难道还少？修仙，修的是仙人之身，更是仙人之心。过分争抢本就丧失了仙人之心，抢来如何，不抢如何，左右无法成就大道”
宋明泽没有说话，因为他发现燕蘅说的很有道理。长久以来，面对大大小小的门派明争暗斗之事洞察如火，为了昆元宗他也做过不能为外人道的事，他以为这就是常态，这就是宗门，却早已忘了修仙到底是为了什么。飞升吗？漫漫修途，有几个能飞升。实力吗？昆元宗够实力，他够实力，照样不能随心所欲。
宋明泽看向燕蘅：“你为何修仙？”
燕蘅认真思考了一会，认真道：“大人让我来的！”
宋明泽：……你还真听话啊！
他不死心地问：“没有别的原因吗？”
燕蘅试探着问：“看起来帅”
宋明泽：我就多余问你。
他说：“我不想管你了，三日后去昭华峰，你与盈儿一起走”
燕蘅：“不要”
宋明泽：“这是命令”
燕蘅走到了宋明泽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执掌一方大派的掌门：“您不怕我忍不住杀了她？”声音带着笑意，眼睛却清冷如冰。
宋明泽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他遇到那个举世难寻的幻术高手，也是唇畔含笑，这般淡然的模样。不同的是，那人年纪轻轻，却如同一个隐士，仿佛从不属于这个时间。燕蘅与他虽然像，却没有这种出世的仙人之感，而是多了些烟火气。他发现，燕蘅进入宗门将近三年，他多加照拂，却从来都不曾看透这个孩子。
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仍然淡然如水。宋明泽笑道：“你有这个本事？”
燕蘅也笑：“为何我没有？”
宋明泽道：“照盈儿的修炼速度，她甚至可以在二十岁之前结丹。你今年已经十七了，却还是筑基初期”
燕蘅摇了摇头，仍是笑盈盈的：“不可能，苏盈在二十岁前无法结丹。不要说二十岁，除非她改修别的路子，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结丹。即使勉强结丹也无法更进一步”
宋明泽怔住了，燕蘅的样子并不像是危言耸听。苏盈虽然比不上燕蘅，但水木双灵根也是修仙界十分难得的资质，凭着这份资质和悟性，又有宗门内的资源加持，怎么会不能修仙？
他问：“你都知道什么？”
燕蘅耳聪目明，哪里感受不到宋明泽的杀意，只是不曾在意罢了。她能笃定，宋明泽不会杀她，也杀不了她。能如此作死，有恃无恐罢了。
燕蘅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宋明泽皱眉不语，虽然早就知道燕蘅与苏盈之间的事没有这么简单，但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正思索，就听到燕蘅的声音:“掌门，您想不想知道？”
宋明泽还没来得及回答，燕蘅又说：“可我就是不说”
掌门：好想打人啊！
燕蘅笑：“掌门，慢走不送啊！”
看着那道白衣身影迈出门外，消失的无影无踪。燕蘅的笑意一点一点收敛起来。
十七岁的年纪，对一个女孩子来说韶华正盛，燕蘅也正是好时候。不同于苏盈的娇柔貌美，燕蘅更像是野生的红玫瑰，刺上带毒的那种。
红玫瑰卷起衣袖，臂上的皮肤白皙如同冷玉，再正常不过。她用一只手轻轻抚过那皮肤，仿佛会痛一般轻轻瑟缩了一下。
燕蘅放下袖子，打了个响指，一个侍女端上来一碗药。她接过药碗，将早已凉透的药一饮而尽。侍女收了碗，下去了。若是宋明泽还在这里，估计要对燕蘅的实力重新考虑一下。
那侍女看起来没什么问题，面色红润，眼神灵动，行动上也透着少女的娇憨可爱，但细细看来，这少女身上虽然有活人的气息，却没有活人的魂魄，换句话说，这是个傀儡。别误会，不是拿活人作傀儡，这是人工做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