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说着,忽见鸦巢方向一道红光直冲天际,柳随风不由得喜道:“看来聂姑娘已经得手了,事不宜迟,我这就赶过去。这里就交给你了。”二话不说地就要朝着鸦巢奔去。
他必须争取时间。
在鸦巢要面对什么厉害的机关他根本不知道,这个阵法能困住姥姥多久,他也同样不知道,时间争分夺秒。
周涵听他说马上要走,不由得心里又慌了起来:“柳天师”不在,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要独自面对可怕的姥姥,他的心里可是一点底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伸手去拉柳随风,可终究慢了半步,这一拉没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几步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偌大的法阵里顿时只剩下了周涵一个人,周围只剩下了风声,猎猎的山风卷起满地的落叶,飞舞着飘向半空,犹如向天际抛洒了一抛纸钱,鹅毛般地飘落而下……
可这个“纸钱”究竟是为谁而洒?周涵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他紧张地看着四周,四面婆娑的树影此刻在他的眼里全成了一个个狰狞鬼怪,他捏紧了手中的锯子和刨刀,心里暗恃:
“说走就走了……好歹也给我留下点符啊咒啊什么的,这样子才比较放心的嘛。”
恐惧使他根骨头都像在发抖,心口像有什么填着、压着、箍着……紧得连气也不能吐,上下牙齿捉着对儿般地厮打不休。
周涵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似乎马上就要断裂了……
突然!
北边的密林一阵剧动,紧接着一股腥风极袭而来,又阴又冷,仿佛要彻底浸透周涵的骨髓。
“来了!”
周涵蓦地屏住了呼吸……
姥姥真的来了!
她满面怒容,妖冶的凤目之中写满了焦急,奔得犹似足不点地一般——不过这也难怪,兰若寺是她的法身所化,法身被毁,即便她修为再高,也难免沦为孤魂野鬼。她又怎能不急?
所以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陷入了柳随风的阵中。
但很快地,她就发现有些不对……
从兰若寺到鸦巢这段路,她走了不下百遍,印象中这一段路并不长,可奇怪的是,她已经在这里绕了大半天了,却依然看不到树林的尽头,仰头一望,但见各种榉树、橡木仍是层层递进,仿佛无穷无尽,回头一看,却又是云雾缭绕,数步之外已不见物,四周静悄悄的半点声息也无,除了那几乎延绵不尽的树海迷雾,竟似天地之间只余下自己一人。
“有古怪!”
姥姥心中微动:“原来是那天师在此布下了迷魂阵……哼,雕虫小技而已。”当下不及多想,双手掐起法决,口中喃喃念起了“破”字诀。
但就在这时……
突然树影一分,一个木匠手持刨刀跳了出来。
姥姥是树妖,天生惧怕木匠,如今虽已修炼千年,早已不怵这些,但这种与生俱来的对天敌的反应却是刻在骨子里的,何况这一下变起仓促,姥姥不由得心中一惊。
施法是一项极其缜密的工作,每一个术法的施展都需要集中精神,其间真气的运行、咒语的时节奏、手势都有不相同,并且有严格的规定,有的时候哪怕只是念错了一个音,都会造成术法的失效。姥姥这突然地一惊?
人在受惊的情况下心神必乱,姥姥也不例外,这心神一乱,施展到一般的咒诀登时散了。
她顿时心头火起,正要一掌打死那个木匠,谁知对方刚一出现,就转身隐入了丛林,不见了。
“是谁?谁在那里?!出来!”她连声厉喝,但对方却充耳不闻。
“看来这是那个天师设下的守阵神将。”姥姥这样想道。
不过……
“以为这样我就怕了你吗?”她一声冷笑,“一个破阵而已,以为就能困得住我?待老身一把火烧了这片林子,我倒要看看你的法阵厉害,还是我的三昧离火了得!”
她一手结印,一手掐诀,再次念起了咒语。
三昧离火乃是精、气、神炼就的三昧之火,此火非同凡火,谶天炽地,水浇不熄,端地是厉害无比,而相应的,它的咒文也因此变得冗长了点,但姥姥念诵速度极快,听起来就像是一团含糊不清的嘟囔,黑色的法力迅速被召唤而来,在她的掌心郁积,空气里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瞬息之间,姥姥已经完成了整段咒语,只剩下最后的,类似于“疾”、“定”、“去”之类的激发命令。那是一个轻音,舌尖从牙齿间探出,发出近似“嗞”的声音,就像毒蛇吐信。
周涵听说姥姥要放火烧林,自己肉身凡躯,这一把火下去,哪里还有命在?当下忍不住就想逃跑,可他转身没跑几步,就被脚下的断枝绊了一下,顿时摔了个四仰八叉,手中的锯子、刨刀齐齐飞了出去。
谁知偏生就这么巧,飞出的锯子恰恰撞在了姥姥的下颚上。
“啊!”
激发三昧离火的“嗞”音变成了惨叫,姥姥把自己的舌尖咬到了。因为三昧离火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正蓄势待发,正如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结果却迎来了错误的激发之令,这一下比刚刚更狠,汹涌的法力倒撞回来,就像是凶猛的野兽反噬,姥姥胸口如蒙锤击,“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她低头一看,原来打中了自己的只是一把锯子,这一下更是气得几欲晕去,这个阵明明没什么大不了,可自己千年道行,却偏偏受了伤,这简直就是阴沟里翻船,让人恨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她不甘心地再次企图施法,但此刻已然受伤,蓦地一阵剧痛袭来,凝聚的法力登时散了,心里又气又恨。可若不施法破阵,自己的法身怎么办?
“派个守阵的神将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有种地真刀真枪地跟我大战三百回合!”她急的破口大骂,心里更是把这个设阵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可树林里却是静悄悄地,半点声息也无。
因为周涵那一跤正好撞到了头,直接晕了过去。
※※※
“阿嚏~!”
另一方面,刚刚抵达鸦巢的柳随风突然打了个喷嚏。
“天师,您没事吧?”聂小倩关切地扶住他。
“没,没事。”柳随风吸了吸鼻子。
“好端端地,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人在背后骂我?”他暗自奇怪着。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柳随风没再多想——毕竟眼下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他可没有多少时间。
“对了,你的伤势如何?不碍事吧?”他转过话题问道。
刚刚一进鸦巢,他就发现小倩重伤在身,是以有此一问。
“……不碍事。”聂小倩强撑着笑了笑。
她用的是裂魂爆,魂魄已然撕裂,怎能受伤不重,但她同样知道,眼下时间争分夺秒,半点耽搁不得。
“好,事不宜迟。”柳随风点点头,对聂小倩说,“镇魂塔究竟在什么地方?”
“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