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是走了,可几个行商全都傻眼了。
仿佛下意识地,他们靠在柳随风的身边,柳随风完全可以感觉到他们在不住地发抖。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只是些普通的商人,无论谁看到了刚刚的一幕,都会吓一跳的吧。”柳随风暗想。
“柳,柳天师,”一个行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姑娘……真的……是妖?”
他的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全身跟打摆子似的颤抖着,显然心中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
柳随风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那你怎么不收了她?”另一个行商问。
“这,这个……”柳随风干咳了两声,“上天有好生之德,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这么做也无非是希望能导她向善,令她悬崖勒马……”
“可,可是……”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回,跟着又撇下柳随风,聚到一边低声商议了起来。
柳随风正在奇怪他们嘀嘀咕咕地究竟在说些什么,便看到那个“陈记货栈的掌柜”转了过来,低头躬身问道:“不知天师现在意欲何往?”
“哦,我要去南郭镇。”柳随风道。
自己这南郭镇之行真可算是一波三折了,没想到镇甸的影子都没见着,就已经迭遇危机了。
不过也难怪,人家说求仙之路向来荆棘密布,唐僧为求真经还历尽九九八十一难呢。
想到这里,柳随风顿觉如今这么点危难,实在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被他这么一说,那掌柜的顿时两眼放出光来。
“南郭镇?”他惊呼了一声,“那敢情好,我们也正要去南郭镇收取货银,不如咱们结伴同行如何?”言语中的喜悦之意竟是溢于言表。
“你们也要去南郭镇?”柳随风一愣。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过,看着掌柜的紧绞在一起的手,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其中希翼、担忧、焦虑、期盼……种种情绪不一而足,仿佛生怕他不肯答应似的,柳随风登时明白了过来。
这些人是害怕那女妖去而复返,有个“天师”在身边,自然就万事大吉了。
只可惜自己这个“天师”却是冒牌的……
那掌柜的见他沉吟不答,忙道:“此去南郭镇虽说不远,但道路崎岖复杂,不过小的因货栈的生意,这条路倒是跑熟了的。还望柳天师能够带上我等,也好为天师引路?大家说好不好啊?”
这个陈掌柜的显然是这一伙行商中的领头人物,他这一开口,一众行商纷纷点头应是。
“这样……那也好。”柳随风终于点了点头。
当时在茶棚里,自己只打听到南郭镇“据此不过三日路程,沿着山道一路往北就行”,可具体怎么走,当时还没来得及问,如今有个向导在身边引路自然更好。
那掌柜的见柳随风答应,登时大喜过望。一众商人收拾好行装,便启程往北赶去。
可这一路走去都是山路,四面都是黑压压的密林,荒无人迹,乌鸦的叫声时断时续,在山中一遍一遍回响。一切都是原始的,仿佛漫无边际的洪荒森林,一阵风吹过,枯黄的蒿草被刮得哗哗响,映入眼帘的除了衰草还是衰草,举步踏到的尽是矮树长草,哪里有路?
柳随风见众人似乎越走越是荒僻,越行越是迢遥,忍不住出声问道:“咱们该不会走错了吧?南郭镇既是镇甸,怎会座落在如此荒山野岭之间?”
那掌柜的笑道:“天师有所不知,我们走的这是小路,虽然道路难行了一些,却是近得多。”
“原来是这样。”
柳随风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时乌云满天,把月亮星星遮得没半点光亮,走了一阵,四周更是漆黑一团,纵然尽力睁大眼睛,也是难以见物。
“我看这天马上要下雨了。”他说,“要不今晚先找个地方暂避,明日再行赶路吧?”
“……这样也好。”那掌柜的四下看了看,指着前面道,“我看那里有个山洞,咱们今晚就在那里将就一宿吧?只是简陋了些,还望天师勿怪。”
柳随风摇了摇头道:“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
几人入得洞中,扑鼻闻到一阵鸦腐败灰土之气,洞内漆黑一片,阴风嗖嗖,让人不禁毛骨悚然,柳随风取出随身火折,打亮了一照,原来这洞颇大,两侧怪石嶙峋,有的状若神怪,有的又似鬼魅,个个都瞋目呲牙,骇人万分,但却没有半点野兽虫蚁的踪迹。
“我看这里不错。”一个商人赞道,“陈掌柜的,你那里还有多少干粮?”
“还有几张烙饼。”
另一个圆脸的商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囊中掏出烙饼,又递来水袋。那商人伸手接过,自己却不吃,拿了烙饼和水,毕恭毕敬地递给柳随风,道:
“天师,您先请。”
“掌柜的何必这么客气?”柳随风左右看了看,见几个商人正在生火,剩下的也都忙着收拾洞穴,便客气道,“这是你们的干粮,当然该你们先分,我喝点水就好了。”
“那怎么成?”那商人道,“柳天师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您还饿着肚子,这里有谁哪敢先吃?大家说是不是?”
几个商人纷纷点头应是。
柳随风还要再推辞,谁知那商人反而弗然不悦,又道:“柳天师,您执意不肯吃我们的赶路,莫不是嫌弃我们这粗袍粝食?若果真如此,那我也没话说了。”
柳随风见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也只得起身称谢,伸手接过烙饼和水,边吃边和那位商人攀谈了起来。
原来这些都是金陵的货栈老板,常年在各地收购货物,回金陵倒卖以谋取利益。因为古代不比现代,地域之间经济很难互通的,因此行商们虽说累点,但也赚得不少。只是……
为什么这些商人经营的货栈自己从来没听说过?
不过这个疑惑在柳随风的心里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金陵六朝古都,货栈商行何止千百?没听说过倒也正常。”
柳随风这样想着,渐渐觉得有些迷糊。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微疑:“怪了,看这天还不到酉时,怎么自己就犯困了?”
一念及此,身体更是懒洋洋地提不起半点力气,两个眼皮开始不断地打架,就像两个斗红了眼的拳手,每合上一下都很难再把他们分开。
“这一整天下来,惊心动魄的……看来真的是累了。”他打了个呵欠,也不埋怨嫌脏,自顾将地下打扫干净,拿了包袱权做枕头,就躺了下去。
头才一挨枕,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随风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洞窟里静得出奇,隐隐还有滴水之声传来。除此之外似乎还有风声,只有她的周围是静的,静得仿佛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怎么回事?”柳随风不知道,可他却知道有一双手正慢慢地爬上自己的脖子。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柳随风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窟里,全身的血液都被冻成了冰渣,五识全都被这彻骨的寒冷冻住了,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那双手,
异常沉重,又异常坚硬的手……
带着地狱里来的阴森冰寒……
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地爬上了他的脖子。
他看不见那双手的主人,但感觉到手是干枯的,带一点隐约的红丝,就像抓出的血痕。
“糟了!难道是鬼压床?”柳随风暗自心惊。
他知道自己已经深陷梦魇,知道只要醒过来就会好了,可是没有用!大脑明明已经给自己下达了“醒过来”的命令,但他却怎么都无法做到,拼命地想睁开眼睛,却紧闭的眼睑却重逾千钧,怎么也打不开哪怕一丝的缝隙,但他却能清楚地‘看’到那双手在自己的脖颈上越缠越紧,并且还在不停地抓紧抓紧抓紧,紧得他几乎要窒息了。
他看到自己的舌头伸出来了,脸色紫涨,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显然已经绷到了极点。
“不,不行!这样下去会死的!”
柳随风开始拼命地挣扎,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挣脱那双手的束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越缠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