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清冽的语音响起,意料之中的耳光却迟迟没有降临,柳随风睁开眼睛一看,这才发现姑娘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榻榻米前沏茶,动作温柔、婉约,令人赏心悦目却没有半分走样。
没被打?
这……怎么回事?
普通来讲,女孩子碰到这种事,不是惊声尖叫,就是冲上来狠狠地赏个耳光,或者大哭出来,可她怎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她竟然是真的完全心平气和?
难道刚刚的都是错觉?
“过来喝杯茶吧。”伊藤晴香再次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板而淡定。
柳随风傻眼般地瞪着她,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幻视了。
“……你怎么了?”伊藤晴香抬起视线,对上了男人目瞪口呆的目光。
“奇怪,”柳随风嗫嚅着宛如梦呓,“那一句‘呀,呀啊啊啊~!看什么看呀你这个大色狼~!’哪儿去了?”
“你在说什么?”伊藤晴香莫名其妙地问道。
“没什么。”柳随风暗暗擦了把冷汗,“虽然我很感激姑娘没有计较的好意,不过身为女子,你这反应也太超然了点吧?”
“不然呢?”伊藤晴香问,“我该怎么做?”
“你该怎么……?”
说到一半的话蓦地收住,柳随风呆呆地看着少女澄澈如水的眼睛,他忽然明白了一点什么。
“你是认真的?”他问,“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伊藤晴香微微摇头,脸上依旧那般淡淡漠漠,一无所谓,“我没学过这个。”
“没学……过?”柳随风瞪大了眼睛。
这还用得着“学”?!
你是在搞笑吗喂!
“没学过……”伊藤晴香定定地看着他,“会很奇怪吗?”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把柳随风问住了。
尽管这个问题令他啼笑皆非,可不知为何,柳随风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少女,伊藤晴香安静地坐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月光从窗口洒进来,映在黑纱似的发丝上,泛出令人安心的微光。她的表情安稳平静,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是多么惊人,但是,虽然是很出乎意料的话,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那便是确定无疑的事实吧。
哪怕她现在说“看,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呢”,也没有人会怀疑吧。
并非是“不愿怀疑”这种无聊的理由,而是因为那必定就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啊。
柳随风忽然明白了!
伊藤晴香不是在开玩笑——她是当真不知道。
这一瞬间,他也忽然明白这个东瀛少女为什么总是拒人千里之外了,其实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高冷,仅仅只是因为她根本不懂得怎么和别人相处!
换句话说,这个女孩根本不是三无少女,只不过她完全不通人情世故,所以才总是面无表情——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摆什么脸!
分明就是个呆萌少女嘛!
“好吧……”柳随风一手扶额,“没学过……的确……不奇怪,但以后你要记得,女孩子的身体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以后发生这种事你要马上冲过去给他一巴掌,知……”
“啪”!
后半截话,被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彻底堵了回去,而耳光中所含的力道,更直接让柳随风眼冒金星,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懵逼般地瞪着眼前的少女:要不要学的这么快啊?
还有,这家伙什么身手?
前世的时候,柳随风也练过一阵子散打,刚刚伊藤晴香扬起巴掌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地去躲了,但这一下竟没能躲开。
“是不是……像这样?”伊藤晴香认真地问道。
“……我也不是让你马上就学会的意思啊!”柳随风觉得心头好像飞过了一只羊驼。
“明白了。”伊藤晴香点点头,“以后我会记住的——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句话提醒了柳随风,他连忙正了正神色:“差点忘了正经事:其实我这么晚来……是为了要提醒你一件事。”
“提醒我?”伊藤晴香秀眉一挑,“什么?”
柳随风四下一顾,压低了嗓音:“这屋子……不干净。”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懂我的意思吗?我不是说打扫的不干净,我是说……”
“明白了。”伊藤晴香道,“你是说有鬼?”
“确切地说这里死过人。”柳随风道,“是我们锦香舫原来的头牌姑娘柳红。”
伊藤晴香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沏着茶,眼睛里始终反射着茶杯上袅袅的轻烟。
柳随风又道:“在你来之前,这间屋子一直都是锁着的,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从那以后,这里经常闹鬼。从这里经过的人,经常会听到房子里传出莫名其妙地哭声。”
说到这儿,柳随风又猛地想起了那天在这间屋子里见过的柳红的鬼魂,不禁四下张望了一眼。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青灯,微弱的烛火在晚风中忽明忽暗,除此之外就是黑暗。四处漆黑一片,也不知为什么,外头的微弱的光线根本透不进来。一层薄薄的雾气渐渐地弥漫了开来,让人不禁轻易地联想到那些潜伏在迷雾里不为人知的危机。
柳随风不禁打了个寒战。
可伊藤晴香依然没说话,仿佛对周遭的一切完全视而不见。
“其实这些事,妈妈不让我们和你说。”柳随风接着说道,“我看姑娘你是个好人,今天又帮了我,所以才特地来提醒你:住在云锦阁,一定要非常小心,我看明天一早你最好去庙里求个平安符戴着,我们金陵的栖霞山你知道吗?那山上有座栖霞寺,最是灵验无比……”
“知道了。”伊藤晴香终于开口了,“不过不必了。”
“不……?!”柳随风噎了个怔。
“因为,”伊藤晴香语音淡淡,“她已经来了啊。”
※※※
柳随风蓦地一呆,跟着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发现周遭的空气突然降低了八度!
紧接着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阴风吹过,房间里唯一的那盏青灯攸地一黯。
柳随风的心跳,也在这一瞬间漏掉了一拍。
雾,越来越浓了。
浓重的大雾弥漫四周,好象一个极厚而又极宽大的窗帘。无论是窗外的天空,还是绣阁里精致的家私……这一切全都在浓雾中隐去了踪迹,只有那行将闪灭的昏灯,照亮了身前巴掌大的地方,显得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四周静悄悄地,似乎什么也没有,又仿佛包含了一切,一种极其古怪的直觉袭上心头,明明有危险就在附近,却除了这种危险感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灵觉,没有其他的动向!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接近……
突然!
柳随风蓦地抬起头!
面前是一块雕花精刻的铜镜,刚刚在镜子里似乎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悄悄……悄悄的由远到近处的飘了过来,可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镜子里依然只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黑暗,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
不对!
铜镜里,为什么看不到自己的脸?!
柳随风吓了一跳,他忽然发现了问题的本质!
镜子里看不到自己,是因为被别的东西挡住了。
而挡住了镜面的居然是……
头发!
又浓又稠的黑发,仿佛吊帘一般,静静地凝固在那里,而且正变得越来越大!很快就铺满了大半个镜面……
不,不是它变大了,而是它正不断地在向自己走来!跟着他就看到了一只手,一只骨瘦嶙峋的手,铁青着皮肤,就那么慢慢地……慢慢地从镜子里伸了出来。
柳随风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经冻成了冰渣!
“跑~!”他二话不说地拉起伊藤晴香,直接冲出了云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