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几滴带血的兽油递落，令木柴上的“滋滋”之声更为剧烈。袅袅轻烟更是开始缓缓升起，迷雾般笼罩在少女的眼前。
透过烟雾，罗歆隐隐约约看到一番繁华景象。
其双眸却反而带着丝丝忧愁。
“歆儿。”李清突然开口，平淡如水的目光却始终都停留在火烤之中的灌鼠身上。
“啊？”罗歆猛地回过神来。
“你的伤怎么样了？”李清偏过头来问。
“我的伤……怎么了么？”
“我们在这儿也待了一个多月了吧？”李清回过头转问，语气如他的眼神似的平平淡淡。
“……对，”望着少年的侧脸，罗歆有点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答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恰好一月三日。”
“是啊，一月余了。”李清点头，“所以我想，倘若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该上路了才是。耽误得太久……终归不好。”
“……怎么突然说这个了？”
“就是突然想到了。”
“我前几日不是才像你提过要走么？”罗歆笑笑，“结果还被你否决啦。”
“那时候我知道你的伤还没好。”李清同样笑，“所以不能冒险走。”
“嘿嘿，不过现在好啦。”
罗歆夸张地抬抬双臂，随意扭着手腕，“看，前几日我恰是断裂的双臂尚未痊愈完毕，可如今全好啦。体内的真气也渐渐恢复，一般的战斗，想来我还能够应付。”
“那明天走吧。”
“好。”罗歆没有拒绝。
李清再一次点头，眼神稍稍有点飘忽，隐隐约约间，似在暗暗思虑着些什么。少女恰好注意到了这一幕，心中不禁生出疑惑。
“你在担心你弟弟？”她突然明白过来。
“是……”李清依旧点头，紧跟着摇了摇头，“却也不尽然。”
“那是怎么了？”罗歆好奇心大起，忍不住追问。
“没什么啦，就是想起了一点往事。”
说着，李清露出了一个浅浅地笑容，看起来很是真诚。可罗歆却分明能够从这一抹笑容中瞧出几丝勉强，强撑起的勉强。
这是一抹苦笑。
“哎，不说就算啦。”不知怎的，罗歆不自觉地狠狠拍着李清的光露出来的脊背。随即她收回手，继续怀抱着双膝，眼眸中神采不知意味。
“就是不要摆出这副表情啦，看着让人怪难过的。”她低低地说。
李清一愣。
又一次点头。
“好，”他笑说。
这时候，罗歆把头渐渐埋在双膝间，令人瞧不见面容。她没有再说话，始终只呆呆地望着燃烧得愈来愈旺的柴火，似在愣神。
李清侧目。
他回过头，却也是沉默。
眼中是熊熊燃烧着的柴火。
空气一时间宁静了下来，像是窸窣林间的小动物们都进入了睡眠；山洞中只剩下在“滋滋”响着的柴火，像是入睡的森林中偶然传出的几道蝉鸣，回转而明亮。
时间推移，火焰拉得越来越高。
火光照耀。
少年少女的影子同样被拉得越来越高，最终直接高高地贴合到山洞最顶上的岩壁上。两道幽深的影子有些透明，他们缓缓摇曳，如风中残烛。
“我小时候啊，看着那一堵又一堵顶天而上的围墙，只觉得那似是一道又一道笼子的壁障，”其中一道影子忽然稳定住，“那些壁障很高很高……甚至比天还高，让我生不出翻越而过的念头，也不敢生出那样的念头。就像是被关在笼子中的鸟儿，纵使生有双翼，也飞不出那一个小小的笼子。”
“啊？”另一道影子也稳定住了。
“我说我啊！”罗歆埋在双膝间的脸庞仰起来，小嘴正微微瘪嘴，看不清是不是笑容，“我小时候啊。”
“你小时候？怎么会？”李清回味着少女方才的话语，稍微有点不能理解。
罗歆贵为公主，又岂是笼中鸟雀？
“就是我啊，怎么不会？”罗歆鼓着脸，目光投落过来，眸中的追忆很深很深，不见其底。
“我自出生以来，就一直生活皇宫中的。”她幽幽一叹。
“那不是挺好的吗？”李清笑，“那可是皇宫啊，多少人想进去看看？能住在里面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包括我自己，都从来都没有见过皇宫是何模样，有机会想进去看看。”他一顿，“很辉煌的吧？皇宫。”
“是啊，很辉煌的啊。”罗歆依旧面不露喜，“但你懂什么啊？皇宫纵使辉煌，可多看两眼，那也只不过是寻常屋舍罢了。我可是看了整整十余年啊！”
“你不能出去么？”
“肯定不能啊。”
“为什么？”
“父皇不允许啊，”罗歆又一次叹气，“我小时候也觉得皇宫好看，可一年两年三年过去，我看着皇宫中的一处处，越发觉得皇宫只不过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鸟笼罢了。”她幽幽地说，“当我长大之后，我发现，被关住的鸟儿只不过我一人罢了。”
“为什么这么说？”李清一愣，格外心惊。
“因为无论是王兄啊、父皇啊、婢女们啊、仆人们啊，亦或是那些官员啊，他们都有机会离开那个鸟笼，有机会去看看鸟笼外面的世界。”罗歆说，“可我不能，我只能待在鸟笼内。每当我跨出鸟笼一步，鸟笼外面守着的那两个人就会让我回去，不允许我离开鸟笼。”
“为什么……不允许？”李清再问。他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自己说的第几个为什么了。
“我哪知道啊，我只知道我不能离开这个鸟笼。所以我每天除了看月亮，就是看星星，再不然就是看书。鸟笼内只有我一只鸟儿，通常都很安静，安静都有些可怕。”罗歆看着火焰出神，“好在有时候罗叔……罗将军会来看看我，王兄会来看看我，母后也会来让我不至于无聊到死。
“只是这样也没用啊，他们也不能一直留在鸟笼内……”似想起了往事，她有一点泄气，“他们不是被关住的鸟儿，他们终要离开这个鸟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