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愈渐大了。
遮云蔽日。
投下深而幽的阴影，黯淡如泥浆。
李清一动不动，任凭风旋过披肩长发，面目冷得像冰。空气中的压力分明更大了一些，可他的腰板却挺得更直。似其背后挂着的那柄指天长枪，无论何时都不会弯折。
“有问题。”
他认认真真地说，声音平缓而坚定。
“哦？”
允兮归饶有兴致地挑眉，“什么问题？”
这一次，李清却不再说话，沉默得像是一块石头。空气渐渐死一样的寂静，枝叶的“沙沙”之声此刻显得格外清晰，略微有些刺耳，如同魔音缭绕。
罗歆抿着嘴，下意识地按住李清的手腕，手心泌出了黏糊糊的汗水。她以如此方式示意李清不要太过强横，惹得允兮归恼怒。只是目前的情况，她的这一小小举动，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无法阻止李清丝毫。
望见少年冷冰冰的神情，她有点不能理解少年何以会忽然不顾生死，竟胆敢与强大如允兮归这般对峙。
难道只是因觉受辱么？
“你是……不服气？”
允兮归带有淡淡不屑的声音将罗歆的心神唤回来。罗歆恍然抬头，忽地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下一刻她心底猛然一跳……
一股熟悉而可怖的凌厉气息再度攀腾！！
那是允兮归的气息！
罗歆颤抖着身子，按住李清左腕的手不由地更紧。近距离感受到这股凌厉气息远非她早先时看到的那般可比，简直足令她难以呼吸。
像是一柄神兵直指在她的眉心，随时将可没入。
一时间，罗歆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较好的小脸毫无血色，如患重病，更有密密麻麻地汗珠从额前泌出，转瞬布满、流落。
“五年之后，你不是我的对手。”
耳畔处响起少年认认真真的声音。
随即是手背上的温暖。
罗歆偏移目光，发觉李清用其右掌按住了她的手，其间温热若暖阳。不知怎的，她不安的心绪渐渐平缓下来，似涟漪渐小的湖泊。
“哦？你果真是不服气？”
允兮归双手环抱在胸前，眸目半眯，“你认为倘若你的修为与我相近，或是修行年月的时间与我相同，我就不是你的对手？”
“不，”李清缓缓摇头，“只需要五年。”
允兮归一滞，眉头皱得很紧很紧。
“呵，五年？”他冷笑，“真不愧是天才弟子，差点被我一剑杀了，还这么狂？”
“差点杀了我的不是你的剑，”李清的语气依旧不急不缓，“是你的修为。如若你我皆不用真气，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允兮归再次愣住，而后冷冷喝道，“你比我想象得更狂！你的枪招的确有点境界，只可惜修为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这番话无异于为自己开脱！”
“我知道，所以我说五年后。”
“你的意思是如果都不动用真气，你如今便可杀了我？”允兮归气极反笑，眉目间的寒意更甚，一柄长剑自其身后隐隐现形，恐怖的气势一点一点流露，刀子一样拂过少年的脸。
李清丝毫没有显出畏惧的情绪，稍稍仰头与这名他本不该针锋相对的鸣剑宗弟子对视。他不再说话，眼神却已经将他的所有心思表露出来。
允兮归所说的。
就是他所想的。
落叶从二人之间飘洒而落，却怎么也阻拦不住二人的目光，仿佛有两股无形的力量在疯狂碰撞。
空气瞬间变为更为沉重，李清顿觉如扛巨石，腰板却仍然不动。纵使膝盖已然开始“咔嚓”作响。
又无言地对峙数息，允兮归忽然咧开嘴，笑了。
“狂啊狂啊狂啊，我允兮归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版狂傲的人物，我开始相信你就是晓枫筠了。”他一指一旁已被威压震慑得不敢动弹的罗歆，“但你知不知道，若无她的存在，若无你师门的传音玉简存在，你早已成为我的剑下亡魂！”
“我如今还好好活着不是么？”
李清始终仰着头，语气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你说得对，你如今的确还好好活着！”
这时候，忽见允兮归高喝一声，其背上的那柄长剑立刻化形，有银芒流转，“可有件事你错了，我即便是修为尽收，你也绝不可能是我的一合之敌！”
“你大可以试试！”
李清同样冷喝，炙枪枪锋上瞬间有火一样的红芒闪烁，似渴望鲜血的野兽。
一番话语落耳，罗歆彻底慌了神，满目惊恐地看着李清仰起的侧脸。然而，她得到的回应，始终只有李清那透着炙热血液的掌心。
似是火焰灼烧得滚烫滚烫。
允兮归则第一次瞪大了眼，无法掩盖的怒意从其中喷涌而出，仿佛随时都会抽剑逼出。他死死盯着少年那黝黑如深潭的眼眸，背上的长剑似真似幻，时而扭曲，时而真切，像是遭受到挑衅的霸主。
“允、允前辈！！”
可怕的压力之下，罗歆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她把传音玉简明摆摆放在允兮归的眼前，想要再说些什么，嘴唇却止不住地颤抖。
允兮归的目光被吸引过来，长剑再度变得飘渺。
“允某既然都说了不会再为难你们，就必定不再次拔剑。”
他尽收浑身都凌厉气息，眉目间透出淡淡笑意，继而面对李清，“晓师弟，你天资如此，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不必趁着这种时候与你一较高下，赢了也算不上不光彩。你我之间的那一战，不如就如你所说，放在五年之后。”
李清冷冷与其对视，却没有多说什么。如若他只有孤身一人在此，自不会顾忌什么，可有罗歆在旁，那么他便不能不将罗歆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走。”他低语一声，转手便拉住罗歆的手腕，而后径直掠过允兮归，目光分毫也不偏移。
罗歆早就想离开这里，一时间仓促跟着迈步。
“等等。”
允兮归面上含笑，头也不回的轻念，似是自言自语，“关于纯元草一事，晓师弟还没有告知允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