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处足以令人通过的道路出现在眼前。
呜呜咽咽的风丝掠行过林木间的每一处缝隙，似鬼神哭嚎，入耳唯感凄凉。
不知是因为风太凉还是心太慌，罗歆不由地打了一个摆子。分明李清已经给罗歆让出了一条路，但罗歆却反而开始畏缩，有点不敢踏入进去。
目光微微扫视，她猛然发觉，此处的林子里，似乎始终都没有听见幼虫鸟雀的低鸣……
安静且诡异。
简直，就像是一片荒芜死地。恰好，与先前顺行的那道唯美溪流，形成了一股渗人心魄的对比。
“喂，阿清……”
罗歆恍惚间意识到这一点，瞬间更感窒息，舔舔发干的嘴唇问：“你有没有觉得，这里、这里有些过于安静了？还、还有，这林子，这林子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李清回望过来，黝黑的眸子显得格外的黯淡。其沉默了一阵，才幽叹一声，缓缓回答：“这里面，都是尸体，你，还是不要进来了。我先去看看，这附近我没有感受到什么旁的气息，应当不会有危险……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尸体？”罗歆呼吸一顿，虽说早有预料，但也还是彻骨冰凉。
李清面带严峻，以点头回应，而后不再犹豫，按着枪径直蹿入林间。模模糊糊的月光洒下用以掩盖的辉芒，刹那间将李清的背影尽皆压去，不见半点痕迹。
方才被长枪挑开片片枝叶亦失去力量的束缚，“扑”地一声归位，于风中轻轻摇曳，隐隐约约恍若张牙舞爪的鬼怪。
沉在心头上的寂静，再度弥漫。
风声呼啸。
时间的流沙忽而落得极其缓慢。
许久。
“……阿清？”罗歆皱紧眉，小心翼翼地问。
原本打算听从对方话语的她，在待到其身影离开之后，才明白这片林子里的压抑感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仅仅只待上片刻，窒息感蓦然而起，瞬间便浓郁得令人无法想象。
起码，令她，无法承受。
环顾四周，风依旧徐徐得飘过。
黑夜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最后，罗歆彻底按不住心底的恐惧升腾，缓缓移动步伐，欲要伸手去撩那处拦住道路的林叶。
……
同一时刻，密林之间。
处于那道溪流不远处的这片密林，诡异地空旷。密林间全无半点其余路途上，多余横亘的树木，也没有那一片又一片，碍眼且丛生的草叶。
只有一轮空旷。
平坦的空旷。
可此刻，空旷，却反而显得有些拥挤。
因为其中，都是人，死去的人。
李清静静站定在通往密林间的一处，面目冷冽得像是有冰凝结，身后则是仍然在轻轻飘忽的树叶木枝。纵然他自北原之时，便已经杀人无数，纵然他心性平淡若水，对生死并没有那么看得重，但在此刻，面对着眼前的这一幕时，心中却不能不为此动容。
眼前，
是尸体。
尸体……
是成片的，垒起一座小山，很高，很高。
鼻尖，则是浓郁冲脑的血腥味。
李清不知不觉地合上了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处于外围看到的东西有距离与夜幕遮掩，远远不如靠近来的震撼。
这是一股足以直逼人心的震撼。
哪怕是李清。
感受到呼吸渐匀，他缓缓睁开了双眸。
墨黑的瞳孔，看不出任何情绪。
参天古木的树叶似是幕布，掩盖住天空，掩盖住这一空旷而又狭窄的地方的上空，只放进些许斑斑点点的月光，散两落在尸堆上，幽幽泛芒。
李清略一迟疑，随即捏着枪迈步。
脚下，忽而透来一股子明显的触感，似是一脚踏在雨后的坑洼上，却又多出些许粘稠沉重。
他浑身僵住。
双足足底，尽是血液，铺满地面的血液。
经过时间的推移，这些血液早已化做了深潭一般的黑色，正与夜幕融洽在一起，任凭李清的目力如何惊人，也难一眼看透。
“这些血……”
李清沉着心垂眸，入眼全是血液。粘稠泛腥的血通体变为一片土地的衣裳，根本瞧不出与周围的环境有任何差别。
“这些血还没有彻底凝固……这些人，死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他收回目光，闪烁间直视着那堆成小山的尸体。
约莫有二十具尸体垒成一块，无声无息，如若不仔细看，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错以为那些尸体，真正只是一块大石头。
毕竟，当人失去生命、当人无法行动时，其实与泥土、与石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稳住呼吸，李清僵硬地迈动步子，一下一下走近尸堆。似不愿意踩踏在由血液化作的土地上，他走得并不快，显露出一个又一个脚印，其脚印，却又转瞬间被周遭的血液给弥漫掩盖，不见丝毫。
渐渐的，他走近了。
风忽然刮得大了，处于尸山尖顶上，本就极为不稳定的两具尸体蓦地随之一滚，“啪嗒”一声滚落在一旁，似是几个能够随手丢弄的物什。
两具尸体一具面容朝下，一具面容朝上，双眸惨白，看不见瞳孔，仿佛其目光透过了一层层树叶，倒映出那同样为白色的明月。
小小的异动让李清脚步稍稍一顿。
随即再动。
他扫眼望过尸山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节。
这二十余具尸体，有人身着粗布麻衣，有人身披锦服，有人甚至干脆只赤裸着上身，可见其身份都各不相同。不过无一例外的，他们都落到了同一个下场。
也许他们生前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但此刻，他们却亲密地同眠在一起。
也不知算不算缘分。
李清再一次，闭上双眼，深深吸气。
片刻，他缓步上前，有想要把这一具具尸体移下来的心思，却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最终，只好立于一旁，在不触动诸多尸体的情况下，冷眸观察。
顺着小得几乎没有的斑点月光，李清双眸闪闪，隐隐有红芒乍起。恍惚间，其神色稍变，似看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