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李清对国家这般事宜不甚了解，但如此清晰明了的情况，却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参透。
这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总的而言，
就目前看来，罗擎苍若死，受益得最大的，将会是临近北承国，且有武舜城屯兵在北国境内的东舜国。
“你的猜测，即是那隐杀队，乃东舜国的国主，为图谋发战，从而悄然派出的，对么？”李清依旧环抱着双臂在胸，目中却闪烁着注视。他在心底默默猜想着东舜国与隐杀队之间的关系，越念，则越觉得可疑，故几乎直接认定，而后一言不发，等待着罗歆的回答。
以李清的视角看来，罗歆的心智，更胜他一筹。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他很可能不曾注意到，就此忽略，但罗歆却能够敏锐地察觉。
更重要的是，处于北城时，李清因其的存在而吃过一个大亏，是以他对其处理事宜的方法，一直记忆犹新，且自愧不如。
倘若将某件事情看做一片湖泊，那么他看事情的角度则是于上空中俯视，或许仍然能够一眼窥得湖泊的全貌，对湖泊的宽广与大体模样一目了然，但其中的细节，与湖泊的深度，却是难以透破。
罗歆则是不同。
罗歆观察湖泊，虽说视野不如李清广阔，难以一眼窥见湖泊的表面，可却是会深入湖底，以求觅得其中到底。
实际上，一路途中遭遇的所有事情，若是以罗歆动手处理，确实要比李清要更为面面俱到。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李清才没有顺着心底猜测，一口咬定黑衣杀手一事的幕后黑手必然是东舜国。毕竟，他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测，甚至除了动机之外，根本找不到别的什么东西来证明，隐杀队是东舜国所指令的。
思索间，李清看见罗歆抿嘴沉吟。
空气仿佛都因此而被凭空压低了几分，略微有些重抑。喧闹纷纷的街道中，一句句传来的叫喊似乎也开始变得缥缈，淡淡的渐渐如同消逝，化在了风中。
罗歆未动，
李清也不会动，始终抱着双臂等候。
其一对黝黑的眸子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趋于平淡。
最终无波令人看不清情绪。
这一刻，罗歆长长睫毛抖颤，抬起头来。
“如你所说，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尽管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指向如今与北国颇为友好的东舜国，但，方才无论我怎么转变思路，也始终，都不得不怀疑东舜国……这一点，我恐怕不会改变看法。”罗歆的语气很缓，愈说，愈是坚定。
李清顿了片刻，轻轻抬手：“连我都会联想到东舜国与隐杀队之间，或许会有不为人知的关系，你会怀疑，不足为奇。
“既然有所猜测，那就想办法去验证……不过，这一点估计不用我说。既然你已经开始怀疑东舜国，那么不会不想出法子。怎么样，你说说看吧。”
“放心吧，只要我能协助，便不会留手。那群黑衣杀手们于我之间，同样不会轻易了解。”李清最后补充。
“是……的确有。”罗歆愣了愣说。
“具体？”
“有虽然有，但其实，算不上什么好的办法。”罗歆皱眉，目光微闪，“趁着夜色，你我二人直接去东舜国所居的将军府一探，兴许会有收获。”
对于武舜城，罗歆多少有些了解。她心知此城由于地域特殊，是以并无城主一职，而是由两国各自挑选一将军镇守于此，且互自捏着重兵，以防对方忽然翻脸突袭。所以此刻罗歆没有称城主府，而是直接叫为将军府。
若是典籍中没有出错，那么，武舜城中，应当各自有北承国与东舜国两国将领的将军府才对。
“……这举动，会不会有点草率？”
李清同样是皱眉，望着罗歆的脸。他最为清楚罗歆的处事风格，若无绝对的把握，罗歆不会胡乱下计。
可这一次……
漏洞颇多，全不似其风格。
“的确很不保险。”
罗歆倒是没有反驳，大方地点头称是：“能够被东舜国派遣至武舜城镇守的将军，实力不会弱。即便是以你我二人的修为，前去时，一个不小心，也依旧很可能危在旦夕，性命不保。方才我让灵灵离去，亦是顾虑到了这一点。”
“这样？”李清道，“其实也不必非要让灵灵离开的，大可以让她在客栈里等候，吩咐她若是明日没看到你我归来，再行离去。”
“那样会灵灵不利。倘若你我二人当真被东舜国的将军擒住，那么，东舜国的将军很可能会搜查，与我们相关之人。而我们进城时的那些守城兵卒里，则恰恰有东舜国的人手。”
“……倒是我疏忽了。”李清一滞，旋即苦笑摇头，再次被对方观察细节的能力所折服。
“其实我们明日去找灵灵，也是一样的。武舜城虽大，但依旧有限，找个人，不难。”罗歆偏首，一目穿掠过不知多少里的纷闹街道。她眼神一黯，低声道：“嗯……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怎么这就那么悲观？说得跟你我马上就要没命了似的？”
“此举，很危险。”
“我知道。但多么危险的事情，我也……不，应该说，我们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李清笑，悠悠然然地道：“那东舜国的将军再厉害，也能比力大无穷的熊妖，要厉害到哪儿去？”
听得对方一副无所谓的语气，罗歆心中的紧张感，蓦然间似退潮一般消逝。她呆呆地望着少年那棱角分明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是啊，
危险的事情，已经经历得够多了。
“你说得对，没什么好怕的。”罗歆同样笑笑，“就是，这一次，的确很危险，倒是苦了你又要跟我走一遭了。”
纵使罗歆的心里清楚，也许，不该将本来与此间无关的李清又一次拉入危险的境地，但她最后，却始终没有说出那般意味的话语。因为她知道，以李清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会跟来。
不管她说什么，都是一样。
是以她索性不说了，而是转头默默盘算着，若是计策顺利，日后要想法子来回报其协助。
如其所想，李清耸了耸肩，全无半点要不去的模样，“我的修为比你还要略微高上那么一截，你都不怕，我怕什么？退一步说，哪怕事情发生到最糟糕的境地，我逃脱的几率，也一定比你高。”
“……”罗歆呼吸一顿。
“咳，见你死沉沉的，开个玩笑。”
“倒没想到， 你也会开玩笑？”
“的确不太拿手。”
“那就少说一点，”罗歆督来一眼，“很气人。”
“行。”李清干脆地点头。
一言一语间，二人不知不觉地互自凝视。眼看着对方陡然沉默，均都一怔，旋即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出乎意料地一致。
由于笑声骤起，二人皆是一愣。
而后，笑得更肆意了些。
街中投洒下来的灯火，一点一点地照映出少年少女的影子。显出他们离得很近很近的身形，其低声笑意渐浓，却渐渐融化在无比鼎沸的人声中了。
此刻，
两道本是阴暗偏冷的影子，似是有温暖的灯光突然灼起。
驱散着冷；
驱散着暗。
笑着笑着，一阵后，
罗歆首先顿住笑容，嘴唇忽然嗫嚅：“不过啊不过啊，我问你一句……我这出的法子的确很差劲，你就没一点犹豫？你就真的那么果断？不怕把命丢了？”
说着，少女的神色忽地变得极为认真。她虽没有再说话，但一队眸子却直勾勾地盯着李清的眼。
仿佛是欲要透过其瞳孔，得到答案。
那个她想要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