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着脖子的武人失去生机,风带动了沾满血液的草叶,飘起旋转,不知飞往何处。
罗歆的脸几乎和死人一样煞白。她缩回五指,两肩乃至全身都在颤抖,任何长长墨发被忽来的狂风卷得凌乱也无心再理会。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了。
身为公主,久居深宫;
对于生死相杀之事,少女甚至连听到少许听过,更妄谈亲眼所见。可是就是有人这么死在了她的面前,且下手的人,还是她格外相信的少年。罗歆很想要振剑起身,让随意出手杀人、扰乱承国法纪之人,受到应有的惩戒。
但面对李清,她如何能够提剑?
又如何能够以对敌之心来看待?
罗歆咬着唇,眼里是朦胧的迷茫。
许久,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临近时,她终于打了一个激灵,强撑着身子站起,缩着双瞳去看立在身后的少年,“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李清垂着眸,和上一刻一样没有开口。
他只是望着罗歆的眼。
忽有哐当一声轻响,二人却均都未曾注意,依旧含着各自情绪互相凝望,目光透过空气交汇在一起。李清知晓是罗歆一时脱力,握不住剑。落地的,是古剑幽翠。
“为什么杀他??”罗歆抬高声音,情绪几近一乱,颤声再问。
“不杀他,死的就会是我们。”
李清移开视线落至死去的刘兴脸上。他终于回应说话,声音低沉而幽然,“刘兴早已经递书信回金镖门,金镖门门主知晓我们二人的存在。所以不能放刘兴归门……你告诉了他我们是武舜城将军要追捕的人,对么?”
“我……”罗歆浑身一僵,像是恍然。
“若非你在城中将此事告知刘兴,刻意卖了其一个破绽,刘兴,也不会轻易答应领我们二人离开武舜城。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待到出城之后,我们该如何让他替我们保守秘密?”
李清矮下身子,冷眸去探刘兴的鼻息,以确认其已然气绝,同时接着道:“我不杀了他,他将我们的存在告知宗门,再禀向罗宣和江津,那我们又该如何应对他们的追击?你早该想到,从你以此计来引诱刘兴的协助起,他便注定会死。”
“可他,可他不是说会替我们守住此事,不往外透露么?”罗歆不肯相信这仿佛刀剑的一字一句,嗫嚅道,“你……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不可?总是有解决的办法不是么?”
“有比这更快的办法么?”李清反问。他已经确认了刘兴的生死,缓缓站起,一边凝神循着西面的方向看去。此路是他所行,他自然知晓此处的方位,因而能够推断出刘兴口中的金镖门所在。
仿佛是被李清的这股子杀人后的淡然震惊,罗歆虽心明其意,却也依旧难以接受,好一会憋出一句话来:“但是,杀人终归不好……”
“他想杀我,难道我就不能杀他么?”
李清忽然回首,认认真真地道。
“他……他,可是,可是他……”罗歆立即就想要反驳,脑海思绪翻转半晌,却怎么都无法念出合适的话语,只能支支吾吾难以言明。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在少女的心思终归敏捷,最终转念,长叹一声道:“我都知道的……只是觉得、只是觉得,有违……承律。唉。”
李清微微看了罗歆一眼,旋即又抬眉,眼神穿刺茂密的林直达苍穹,“若是你想要送我进牢,那也等往后再说。你提起幽翠吧,我们……去金镖门。”
“金镖门?”罗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前半句,只好强行忽略,疑声问。
“去金镖门做什么?”
“去看看。”李清眸子闪烁,淡淡道。
……
……
李清扬眉看了一眼碧空。
一旦不用顾忌旁人,两名炼气三层修士的身法之快远超寻常人的想象。当一圈圈建筑轮廓自西边隐隐显现时,天际上的那一轮艳阳却还依旧处在原处,似不动丝毫。
周遭仍然是林与一条条被叶子遮拦的光线,让人有些分辨不清方向。独李清西面约莫十里处,细眼一瞧,便能看见一处不同于自然林木的地带。那是数座就林建造的草木房,屋顶皆是呈现枯黄之色;草木房均都分散了些许距离,环绕出中央一面被斩尽树丛的地块,再然后是草木房周遭的圆状栏杆,将高耸的房舍和中央平地从茂密中隔绝。
突兀却又仿佛浑然天成。
那些草木房数量不多,一栋栋却格外大而宽,笼罩在一起竟也占据了不小的地方。圆形栏杆则只是象征性地连接扎地,有门似的一处豁口正对着来此二人的脸。
无论何处都没有标识一类的门匾,可是任何来此的江湖人士都明白,此处亦是号称隐于山间的强盛门派金镖门。
罗歆这时候早已重新戴上了斗篷布帽。她按着古剑幽翠,紧张间远远看见栏杆大门的两侧赫赫然然站着两名汉子,穿黄色劲装,皆生得孔武有力。
她将古剑幽翠捏得更紧。
纵然隔得较远,以寻常人的目力难以从金镖门透过丛林来看到二人的所在,但二人也不敢太过松懈,小心翼翼藏在树后,唯落去四目眼神。
“是金镖门么?”李清问。
“应当是……我来北城的时候,曾听一些江湖人士提及过有一门派居于山河林间,隐秘难觅,不想正是这金镖门。”罗歆迟疑片刻道。
“阿清,你想要来看什么?”她看着少年刀刻似的侧脸,面露疑惑。
“我想,斩草除根。”
李清眯眼,语意幽幽,平缓道。
“你说什么??”罗歆登时一惊,双目睁大,仿佛是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斩草除根。”李清声音无波,依旧没有隐瞒,“纵然刘兴并未将我们是罗宣追捕的人一事禀回宗门,但他们终究是知晓我们的存在,若是刘兴久久未归,必将会引起怀疑……”
说到这里,李清的眼神忽然一凝,旋即顿言,竟是一把按住少女的肩就沉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