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周算的上是一个有趣的人物,他离过三次婚,老婆的年纪一个比一个大。他目前的新老婆足足大他十岁,既给他新张罗了这个运动鞋专卖店,还给他一个现成的女儿。
张周现在就坐在店门口和旁边“一叶飘”精品屋的老板叶政和下着盲棋,
张周一看到王威,口中车二平五,炮二平三的一通乱说,然后告诉对方,别死撑了,你早输了。
张周对于王威的到来热烈带着点殷勤,说,不好意思,让你跑一趟。我女人这几天忙着带女儿去考试,店里跑不开。
王威摆了摆手,说,我就不能来买双运动鞋。
他走进张周的店里,专卖店到底比别的不三不四的店铺像样一些,摆设柜台门面装潢,进去人舒服,出来脚不软。
张周叫过叶政和帮他看着一会儿店面,他自去过了马路到建行领了钱回来。
王威当着他的面点了钱,数目对了。
他也不好一时就走,坐下来看店里的电视,刚好有线台放的是一部香港武打片《铁马骝》,两人边泡茶边说几句家常话,一晃眼就是下午三四点。
王威站了起来,拎起一双鞋子,问了问张周价格,又吐了吐舌头。
张周说,我给你个出厂价,再打上八折。
王威动心了,他还没说话,一辆女式小自行车就在门口一刹,一前一后两个女孩子下了车。
张周问前头走的那个,你妈呢?又给王威介绍,我女儿小车。随他妈的姓,也姓张。
同姓结婚最好,免得争孩子的姓了。王威随口说。
王威来过张周店面几次,他老婆的女儿倒是第一个见到,小车,这名字,有意思。
他一脸微笑说,不错不错,至于那里不错嘛,就眼前所见,倒说不上来,张小车发夹子夹的整整齐齐,笑模样也有,就是一脸粗使丫头的蠢相。
王威记得张周的老婆虽然年岁上去,也是个半老的徐娘,风韵还是有的,他看着张小车的脸,王威心想着难怪她要离婚,张周怎么说,这西门庆做得也算厚道了。
当王威再看到张小车后面的女孩子,脸就拉了下来。
那女孩子带了顶藤帽,两只手在胸前扇个不住,站在店门口,一看见王威,乍惊乍喜的叫了声,叔叔。
这声音柔得石缝里滴出水,脆得马背上拉下人,不是范英珠还有谁。
张小车喜滋滋冲着继父说,我妈去菜市场了。
王威问了她一句,考得如何?
其实他瞧着张小车的神情,成绩不问可知。
张小车性格倒好,回了句马马乎乎,就招呼范英珠到面前,给继父做介绍,说,这是我爸爸。我的同学范英珠,她想买一双新鞋子。
范英珠手一高,观世音托着玉净瓶的姿势就出来了,她指着王威对着小车说,这是我叔叔。我的同学张小车。
她笑得腰肢一摇三晃,站立在春风中,也是一株杨柳树。
王威咬牙切齿,什么世界之大,全他妈的鬼话,多少男女就是死在这句话上的,要是认识了个人,要是在乎,动了心,她就年年月月天天在你身旁旋陀螺。
范英珠又手指着张周,说,小车,这是你爸爸,真想不出?
怎么想不出?张周摸着女儿的手,眼睛却在范英珠身上转着。
张叔叔也好帅。
这样牙酸齿疼的话也说得出口,说得这么合适,自然妥帖,王威总算见识了范英珠了。
最初他以为范英珠不过是小女生的天生机灵,拥有的也不过是调教小男生的小手段,现在看来,却是人世间雪藏不住一股风流。
这风流独此一家,别无分号,该是她的,便不做这世间做第二人。
真想不出你有这么乖巧的侄女。张周这么一说,王威想着,还好不是真的叔叔,否则,简直是家门不幸。
这一时,王威有了杀她威风的意思,说,这小孩子毛病可多了,你是不知道。
叔叔,我可想知道了。范英珠装出大大咧咧的脸色,眼神轻飘飘在王威面前一过,这一过里什么意思都有,王威只做不见,向张周告辞。
王威出了店就只找角落,重重吐了好几口痰。
这小县城,王威太熟悉,走在大街上,一双脚如鱼在水,自从没了工作,他懒得去工作,于是,路上和他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少。
王威看了看天,阴沉沉的没一丝风,这是南方雨前雨后的天气了。
这一会儿,王威只想着雨下他个利落瓢泼,也见识见识今年夏天的第一次雨。
他从小在喜欢在大雨里跑来跑去,雨下的越大,身子抖的越厉害,心里越是舒坦。
有了一个老同学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过去,朝他一挥手。他转过头,准备回应,看了下身后,吓了一跳,范英珠不声不响缀在他后头。
你这是干吗?
走路啊!
去那!
大路朝天,叔,你可管得比交警宽了点吧。
王威看着这小女生兴高采烈,得意非凡,也许凑巧同路也说不准。
他又走了一段,他原本是去该见品珍的另一家租客,这会儿,却决定去自家的老房子看看。这是上次回家,顾爱民嘱咐过他的。
当年,王威一家从延风楼搬下来的时候,并不是一下子入住了教师家属大院。
集体分房的年代,从来僧多粥少,要想住上单位的房,级别到了、资历够了也还得抓阄。
轮候的那一年,一个老教师把他老婆分得县建委盖的宿舍以三千元价格卖给了顾爱民,这在今天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低价。
这老房子位于环城路上,再往前一两里,就是南山村,也是王威高中三年和林亮亮两人读书复习补习的基地。
这地偏僻了点,王威走到半路,就想叫过一辆载客摩托,拐个路口,又看见范英珠离他十米多远的地方。
你这不是跟我是什么。”
不是。
那是什么?王威突然觉得自己这些话一句一句问出来,显得特别的蠢。
我们啊,这叫做一起走路。
读过书吗?知道什么叫做跟吗?你这就叫跟。
读过,没明白什么叫跟。
跟,就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在后面的那个就是跟。王威解释得都想掏出一把刀子扎自己的心口。
范英珠跑到他的前面,回头说,那你别跟我。
说吧,跟着我,有什么事情,别再说什么你喜欢我,鬼才相信。再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个屁。
范英珠不理他,一双眼睛东张西望,不知在找什么。
你找什么呢你?王威忍不住问。
爱。
王威一时没听明白,范英珠又重复了一遍。
王威夸张得笑了起来,一只手重重的往旁边的电线杆子一拍。力气用的大了,手都有点发麻发木。
王威抬头看了看电线杆子,这么硬,真不含糊,水泥做的。他口中说,没羞没躁的,你懂得什么是爱。
他这话等于给了范英珠表演的机会了。
就在这僻静的路上,范英珠脚步轻盈却又有声,而她口中,也是一声声念诵——
这个我最知道了,爱一个人,就是想和他在一起,除了一起还是一起;
爱一个人就是恨不得对方生病重病,以便有机会表示同情心;
爱就是想念怀念思念念念不忘;
爱是端茶送水,爱就是洗衣做饭;
爱不是为了得到而是不停的付出……
够了够了,王威打断了她,说,没完没了,今天是**活动日啊?
小孩子讲话,大人不许插嘴。范英珠笑眯眯说,我还没说完了。
她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跑到就近的小卖铺,王威抬着头看了看她的背影,心里隐隐感觉不对,那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
很快,范英珠又回到了他面前,手中摇晃着一罐雪碧,说,本来想着也给你要上一罐,估计你是不喝的。继续吧。
继续什么?
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