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倩文这些年在很多场合没少见过品珍,品珍作为高家前儿媳,掌的是高家的钱柜,做的是高家的买卖,这些都是杨倩文知道的,他对品珍一直是保持着礼敬的态度。
至于申河兵则是瞟了品珍一眼,不敢多看,忙低下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机。
品珍交代童万进多煮一人份的饭菜,又问申河兵吃点什么,申河兵椅子有点坐不住,说,随便。
品珍笑着说,好象没有一道菜叫随便的。
杨倩文说,他是一个新人,一个字,傻。当年我去你们高家,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是什么德行,他现在就是什么德行。
柴胡从店门外进来,整个身子堵得一间店日月无光,他口中嚷嚷,说,王威你不是请客么?饭菜还没上来啊。一点诚意也没有,早知道就不来。
我们对民主战线朋友的原则向来是,来,欢迎,去,欢送。杨倩文没等柴胡把椅子坐塌,拦住他,手上拿起筷子,轻轻敲打,说,楼下是吃饭的地方吗,咱楼上吃去。
王威早看出楼上古怪,只是这主意是杨倩文这个派出所副所长提的,他当然没必要反对,当下附和说,也好。
杨倩文一马当先,走在前头,说,同去,同去。
五个人移步上楼,柴胡走在前面,只见二楼桌翻椅倒,一群孩子正闹得不可开交。
有一个甚至正从一张桌子的桌面跳向另一张桌子的桌面。
柴小行、高云龙在里头王威是早猜到的,看到里头还有一个女孩子,他却着实吃了一惊,那是他在张周店里见过范英珠的同学张小车。
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和一群小混球一起野,完全看不出来啊。王威心想。
王威自从遇见范英珠,已经不惮以最坏的心思猜量现在的女孩子,可没想到,他的这份想象力上限还有待突破。
柴胡呆了一呆,吼了一声,这他妈的,小行,这又是他妈的整的是那一出?
杨倩文向柴胡做一个扼要的简报——
童万进开的这个店,最近一星期来,柴小行一个十五岁的未成年人多次纠集同学在这里累计消费金额六百一十三元,坐坏椅子一张,于嬉闹中打碎碗碟无算。
简单点说,这就是寻衅滋事,阻碍了北大荒饭店的正常营业,由此而造成的客源流失等经济损失不计其中。
柴胡不等杨倩文说完,已经把侄子掐到在地板上,一屁股坐在侄子的肚子上,口中说,你本事了,欺负起外地人的良善,知道我哥给你取这个名字什么意思吗?
我怎么知道我老子是什么意思?柴小行被自己的亲叔叔一个硕大无敌的屁股整治得面无人色,他额头上滚着青筋,双手努力要去回掐柴胡的脖子,却怎么也够不着。
你还反抗,我让你反抗。柴胡屁股又是一通颠簸,几乎把柴小行的整个骨架给摇散了。
柴胡抹了抹汗,站了起来,指着侄子骂,真不知道你妈怎么把你生出来?我看我哥当年就应该把你射墙上。
你就一个放高利贷的瘸子,你也配说我?
你还嘴硬。你还嘴硬,我让你嘴硬。柴胡脱下自己的皮鞋,就直接扔过去。
柴小行扑上去,抱住柴胡的腰,口中不停,手上用劲,说,就是比你硬,我不但嘴硬,
杨倩文乐坏了,笑得不行,说,行啦。小行,你要是想去拘留所蹲二十四小时,你直接说,河兵,去,把他铐上。
申河兵已经随这位上司出警多次,已经多少摸透杨倩文的套路,对于这种未成年,从来是训诫几句就放生的。真抓回了警局录口供,那完全是浪费警力,折腾自己人。
当申河兵拿出手铐,柴小行脸上才露出一丝惧意,可是很快的,他心中涌上来是决绝凶悍的恨意。
品珍虽然不大喜欢柴胡,可是柴小行她也是见过。
这时候,品珍走上前去,掏出口袋里头的卫生纸,递给柴小行,让他擦拭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口。
柴胡还待摇摇晃晃走上前来,品珍拦住了他,说,你这样教训孩子有什么用?
柴小行则扭过脸,仇人似的瞪着自己的叔叔,不受品珍的好意。
品珍努了努嘴,示意他赶紧走人。
柴小行踉跄地走到楼道口,柴胡怒犹未息,追在他身后又是重重一脚,好在柴小行的前头有几个同学噤若寒鸦等着柴小行,赶紧从下面接住,才没出什么事情。
一群孩子一出门,立刻做了鸟兽散。
张善英先在一楼的大圆桌端上了一道道饭菜,这才上去二楼收拾桌子椅子。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众人胃口大扫,柴胡向童万进夫妇道过歉,坐到位子上,问席上诸人身上有没有带钱。
王威摸了摸口袋,品珍给的一千块钱分文未动,柴胡说,给我七百。
柴胡叫了几声老板娘,还在二楼上收拾的张善英下来了。
柴胡直接往她手上塞钱,张善英连说,认识这么多朋友,高兴还来不及。
她口中不收,到最后还是接过五百块钱,说,其实那些孩子也没吃多少?
品珍刚要开口,柴胡说,品珍,我知道弟妹你说些什么?
品珍一脸不相信他的表情。
柴胡叹口气,说,这孩子不是我亲儿子,不是不好管,是没法管。他妈疼他要死,根本不让打。我哥听老婆,妻管严,我没道理做哥哥嫂嫂的仇人。
王威说,小孩子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你打得了一天,打不了一世。
杨倩文吩咐申河兵出去买两包红塔山,说,我们民警也不是老师,可不抓道德教育,只抓现行犯。要是日后你侄子事情惹大了,找我说人情,没用。这个咱们有言在先。
得得得,不妨碍你升官发财死老婆。柴胡屁股摇了几摇,椅子叽歪作响,他朝着童万进喊,老板,有没有好点的椅子。
品珍先噗嗤笑了出来,她出门刚洗的头,在灯光照射下,黑亮得犹如一面镜子。
柴胡叹息,说,我也是有脾气整到没脾气,别看我威风。我打我这个侄子从来伤筋不动骨,打在他身上,痛在我心口。反正再过三年,这小子上大学,我也解脱了。
品珍这会儿同情起柴胡,她日常在高家,没少受高家不成器的子侄们的排挤,更了解大家庭每个成员的背负。
于是品珍缓缓劝说柴胡,说,男孩子,难说的很,你做叔叔的,也该下点心思。
怎么下,管孩子这种事,家里得有女人主持。我那婆娘,对于得罪人的事,能避则避。我那个小三,更是机灵的像一尾泥鳅。
品珍听到柴胡炫耀起他的小三,心里又不高兴了,不再接柴胡的话头,自去摆正桌面上碗筷杯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