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倩文到底没能坐上云霄汽运站的汽车,因为他下车的时候,去东山的车刚开走,下一班还得等一个小时。
一想到自己可能完不成领导布置的任务,杨倩文心急如焚。
他在云霄汽运站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开口价就是五十元。
他这刚上班的小警察一个月工资也不过一千出头,他心疼得咬牙切齿还是上了车。
就这样,白白闹腾了一个大清早,杨倩文于十点再次回到了东山县友谊宾馆。
还好,问了一下女前台,婚礼还没有举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杨倩文上了二楼,走进举办婚礼的餐厅,却被一个负责接待的女孩子拦住了,查看他的邀请函,并要求他签个名。
邀请函谭副处昨天倒是给杨倩文准备下了,可是他看着面前女孩子笑吟吟的面孔,马上意识到自己忘记一件事了,一瞬间一张脸红滚着发烫。
参加婚礼能不包红包吗?不包红包还能硬闯吗?为了任务,杨倩文哭笑不得的下楼,
他找了家小卖部买到了红包纸,再从钱夹子掏出一百元来,可是想想又犹豫,我他妈的看家护院也就算了,倒贴了出租车费也就算了,还要包个红包。
他愤愤不平的告诉自己,别跟人高家整的多熟似的,人家都不晓得你这号人物。
于是,杨倩文放了张十块钱到红包里头。
这时候友谊宾馆的饭店里头,已经坐满了二三十桌子的人了。
杨倩文回到餐厅门口的时候,让他最尴尬的事情又发生了,当他正一笔一划的填写自己签名的时候,接待她的女孩子已经拆开红包,一字一顿一板一眼的诵读出来。
杨倩文,贺仪礼金一十元整。
杨倩文脑门嗡嗡嗡一响,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整个餐厅的来宾都用观赏外星人的好奇眼光看着他。他几乎能听到每个人心里的台词了,这是来蹭饭的吧,这么小气的人真没见过。
友谊宾馆的餐厅是一个无柱的阔大空间,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每个角度都折射出如梦似幻斑斓彩光。
当《婚礼进行曲》奏响,多数来宾起立,注视着大门。
高泉德身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站在大厅的主席台上等待。
满脸含羞而兴奋的新娘品珍终于出现了,身后除了伴娘之外,还有姐妹团和花童。
扶着她进门,一脸不高兴的自然是她的父亲品海生。
吕海生走路的脚步快得出奇,品珍好几次低声嘱咐,爸,走慢点,走慢点!
可是品海生在一片喧哗声中那里听得见,堪堪过大厅门槛的时候,品珍的鞋底剐了一下门槛,差点儿整个人扑倒在地。
还好品珍的好友、她的伴娘尚眉眉在前头看得仔细,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才没出丑,但也算惊险到了极点了。
作为姐妹团的一员的萧萍显然比新娘子还要紧张,她不断的走来走去,喝止一些调皮捣蛋的孩子,帮忙扶正桌面上的鲜花,甚至连婚庆公司的摄影和灯光她也频频过问。
而事实上,她在这方面根本就是外行。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为品珍高兴,也暗地里满心欢喜的憧憬自己未来的婚礼。
每个女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童话,这个童话就是与心爱的男人走向婚礼的殿堂。萧萍也不例外。
品珍上了为了婚礼而搭建的布景台,婚礼司仪出场,说了几个带动气氛的小段子,开始让新娘新娘分别介绍自己的爱情经历。
这方面,品珍和高泉德早有准备,台词都背诵了好几遍,倒没有什么差错。
司仪在台上说一些吉利讨喜的话,接着便是新郎和新娘交换戒指,喝交杯酒的节目了。
在一片沸腾的掌声中,来宾们一起举杯,共同庆祝。
杯中的酒,无论是白酒、红酒还是啤酒,都只倒了八成满。这也是当地的婚俗,“没满”之寓意的即是“美满”之意。
再下来就是花童献花的环节,司仪突然做了一个临时的安排,要求花童们唱一首歌祝福新郎新娘。
花童都是由小学生担任,相互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就曲目达成共识。
眼看有点冷场,作为伴娘的尚眉眉挺身而出,说,春天来了,就唱春天在哪里吧。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来,起。
于是花童们一人一句。
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
这里有红花呀
这里有绿草
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品珍正为化险为夷而高兴,等唱到了大合唱的时候,听得脸色发青
原本“嘀哩哩哩哩哩哩”硬生生被一群小孩子唱成了“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
这不是见了鬼了么?
整个大厅多数来宾或迟或早的反应过来,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司仪一看不妙,赶紧打断了花童的演唱,要求来宾再次起立,为新娘新娘的百年好合再干一杯。
司仪话音未落,只听噼啪一声响,整个餐厅的灯全灭了,停电了。
东山县是个小岛,本身并不发电,也没有什么大型工业,电力都来自于邻县云霄县变电输送,自然隔三差五的停个电。只是,友谊宾馆是有备用发电机,本不该发生停电事故。
很快的,整个大厅一团乱。
有人喊着手电筒手电筒,甚至还有几个儿童甚至哇哇的哭出声来。
高泉德在台上叫过自己的伴郎也是他的同事许绍雄,问,这是安排好的节目吗?
许绍雄点了点头,又想起这会儿一片黑,忙又说,不是吧,应该不是。
高泉德确认之后,才大声喊,宾馆应该有备用电源,冷静!冷静!!!
然而他的声音在一片慌乱中并没有人理会,台下已经有一些女宾在痛骂,臭流氓,手往哪儿摸呢?
台下的萧萍也被几个下流的男人揩了油,好不恼火。
她身边站的是伴娘尚眉眉,尚眉眉拉着她的手,说,跟我来。
两个人在黑暗中背靠背,一直走到宾馆的墙角,尚眉眉说,咱们就在这。
人在黑暗中,呆的稍微久一点,也能适应弱光,也能勉强看到一些景象。
萧萍还没弄明白尚眉眉为什么这么做的时候,就看见尚眉眉抬起高跟鞋猛踹一个扑上来的男人。
萧萍有样学样,来一个踹一个。
最开始她还留情,后来就学着尚眉眉下狠心往男人的裆下的猛踢了。
终于,灯再次亮起来了。
司仪的话筒却不知道在慌乱中被踢到哪里去了,司仪努力维护秩序却没有效果。
台下正对面的高家一家之主高聚仁岿然不动坐在原位,一脸发青。
至于品珍家那边,品海生喝了小酒,头大,眯着眼,一副局外人的模样。
高泉德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飞过,原本他这一桩婚事就不被父母看好,他想办的风风光光,至少能给高家长个脸,结果是彻彻底底的打了自己的脸。
他转头看品珍,见她早已经气的唇角抽动了,眼泪就在眼眶里噙着。
停电归停电,也不至于混乱到现下这个地步——
有好几张桌子都给掀开了,一地是汤汤水水;
不时地有女人爆发就尖利而刺耳的叫喊;
好几个光脚的小孩子,踩中摔碎的瓷器,被刺伤了,哇哇哭个不停,同来的父母怎么哄也哄不住,只能抱着小孩子离开。
这情形,高泉德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请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
至于品珍家固然是讨海人村里人,但也不至于在这良辰吉日捣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