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将安出,从小自诩为小诸葛的柴胡此一时也是穷愁无策了。
求战,以自己的实力,死路一条。
求和,却又是毫无门路,他辗转托人,找了好几个能和萧有光说得上话的小混混,带回来都是同一句话,在这小县城一个放高利贷的焉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话。
柴胡也想过一条路,去求那位在同学会上有着一面之缘的大美人萧萍。
可是柴胡一旦打听的仔细了,就知道萧有光和萧萍固然是亲生兄妹,然而从小父母离婚,一随父,一随母,关系断绝,再无往来。
根据他小蜜尚眉眉的说法,彼时在高家的婚礼上,萧有光根本就不甩自己的这个亲妹妹。
可是这一天天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根据柴胡和政府签订的合同,至少要在年前完成三通一平,否则这块地就会收回,之前他缴纳的上百万的土地定金就会打水漂了。
对于柴胡来讲,进一步,万丈悬崖,退一步,无底深渊。无论选择那条路,都是绝路。
他原来自信而天真的以为,这小县城五万的人口,他至少认识一半的人,就凭着一张熟脸,又有什么难关淌不过去,现在才发现,他所掌握的资源,一点用处也没有。
大清早,王威下了人民会堂,在附近的汽车站前小吃摊坐下来。
他是熟客了,摊主是个老头,给他盛上一碗黑砂糖稀饭,在稀饭的旁边放上两个小碗,稍大的碗上面横着一根油条,油条的旁边是切开的咸蛋。
王威端起碗的时候,看见刘璃海骑着一辆自行车从他眼前掠过,他喊了一声,刘璃海却没有听见。
她那么早来上班也不大必要,王威心想着,现在的孩子放假不睡到九点十点起不来。又突然想起,刘璃海昨天是请过假的,刚才并不是去上班。
很快早餐吃完了,王威把二块三毛压在碗下面,站了起来。又从桌角抽了几张折叠成三角的卫生纸,抹了抹嘴。
王威痛快的摁了下鼻涕,却没摁出什么来,他的身体算是好的差不多了。
巩固提高,扩大战果,进行可持续发展,这全是街道两边新刷的标语,他看着想着——为了自己的身体,明天跑步去。
人来人往的,就王威吃碗饭的工夫,大街的路上一个又一个小摊全开张了,买什么的都有,衣服、皮带、打火机、玩具。
几个摆地摊的小伙子提着话筒测试着音量,手不停地拍着话筒的鼓膜,嗡嗡直叫唤,声声有情得高喊着口号,清仓、换季、跳楼、大出血。
近处的旅游商场早挂出十几条大条幅,在这片热闹中,王威心里一片喜洋洋。
回到星月网吧,王威才上二楼,门前一大堆孩子等着,手中的可乐罐捏爆了n次,口中shit不断。
他伸手挥去望他面孔呼啸而来的可乐罐。口中说着,又怎么了,怎么了,各位。
几个十三四岁的小美眉委屈的说,你还说,你还说。
Boy们可就不客气了,老板,我和我的马子约好了的,快点开门啊。
王威排开人群,有些得意,说,慢慢来,不急,不急。
王威从口袋中掏摸出钥匙来,偏生这门难开得很,这个门他妈的老开不了,早该换了。
王威钥匙在钥匙孔里转了半天,身后那些捣蛋鬼乘机在他身上下其手,无所不为。
王威只能乐观想着,自己还好不是女的,不然早失身无数次了。一边左耳入右耳出听着小孩子们苦大仇深的控诉:
老板,我的马子要是跑了,我就把你店给拆了,我要上法院告你。
王威下大力气推了下门,说,告我那一条啊?你们可以先去别的网吧嘛?
要是聊天记录不在这里的话,谁吊你啊。
我对任何超友谊的同志关系一点也不感冒。王威说。
我等不及了。一个小美眉哭丧着脸说,这个小美眉戴着眼睛,可惜了,刘璃海不在,她泪水应该用来拖地板的,节约水资源嘛。
这会儿,王威忙不迭的安慰,说,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身后哄笑了起来,这些笑声中隐约着一声噗嗤,这声音纤柔的象一个小人国里来的人,在他小小的耳朵里荡起了秋千,荡进了耳朵里头,好久不出来。
王威只如铁扇公主吃了孙猴子变的桃子,恨不得掏摸出来看个仔细。
可是他竟不敢,连回头也不敢。
他又试探着说了句笑话,那声音又有了回应,甚至索性就在他的衣领上哈着气,痒痒的,是一种让他提心掉胆的幸福。
来者是谁,王威隐隐的猜着,只是怕。
因了这怕,手上一用力,网吧大门的门边震落了些些石灰,锁头哑簧清脆地一跳,门开了。
王威走到电脑前,拨号上网,启动美萍网管软件。
王威的手指在键盘上跳的飞快,跳脱的高度至少比平时超越0.01公分,一颗男人心放荡了,十指就在键盘上挥舞,仿佛舞厅里一条条雪白的大腿。
王威不敢抬头,眼角的余光瞄见柜台前站着一个人。
他愿意着对方在,也愿意对方不在,意识到对方的在将使得他尴尬,意识到对方的不在又将使他空虚。
王威这时候想到大学时候和军君讨论到的一个问题,那时侯,军君不知道怎么突然迷上基督教义,整天拉着他站在校门口分发基督教的宣传小册子。
这自然耽误了他们不少的约会时间,后来王威在图书馆里翻到论证上帝是否万能的悖论,如获至宝——上帝能不能造出他自己无法搬动的石头。
万能的上帝到底能不能造出那块该死的石头。王威问军君。
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聊,军君说。
你爱我吧。他说。
军君点头,爱爱爱。
那我就是你的上帝,我就这么无聊,成吗?我现在命令你回答。
军君笑道,上帝也有小时候,小时候造不出来,长大了,就造出来了。
现在他眼中站在柜台前在又不在的对方,就是上帝造出的他自己也无法搬动的石头了。
啊,即便是凡人,也能通过石头建造出自己永远搬不动的金字塔,也能通过木材建造自己移不动的航海船。
人间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王威甚至想起遥遥远远的物理学。
据说,据爱因斯坦这可爱的老头说,时间有很多种,时间在加速度的时候会扭曲,因之回到过去。
那么在同一个时间里上帝造出了自己造出了自己无法搬动的石头并不足以为奇了,就像现在,对方在他的意识中在又不在的状况,有如薛定谔之猫,也算是科学而合理的解释。
知识真是太有用了,王威想。
同志,这网吧是你开的吗?”对方说。
王威点了点头,同志,多遥远的距离就在自己的面前了,这个称呼让他既然安心又伤心,安心对方的遥远也伤心的遥远。
而也许,这样的距离最好,太靠近的距离总是让他感到害怕。
最后,王威和以前每一次遇到困难一样,保持了淡定,以淡定来说服自己,让事情在不受自己控制的情形下徐徐展开。
这样很好。
窗外开着的是有情花,烂漫叶,不过是生命的自然而然。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一切所归是自然。
难道佛祖祇园钟声的敲响,诉说的,不是人力所穷的无常。
那娑罗双树之花失去颜色了,世人又何必为眼前的由盛而衰倍感沧桑,这难道不是天道运转之自然。
做什么,都是徒劳,什么都不做,才是自然。
王威这会儿是这样的说服自己,他恨自己,在这一点上,他和父亲多么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