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芷黛眉紧蹙，已经明白这看起来不起眼的玩意，是韩凌桐送给慕容昭的礼物，而且好像还有点难得。
虽然她很想说为什么要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放在一脚会踩死的地方，但是看见韩凌桐哭的这么伤心，也觉得是自己不对，连忙道歉道：
“韩姑娘，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你送给昭帝的。我刚才太急了，没注意到脚下有东西。对不起，这东西是月光贝对吧？你别哭了，我赔你，我赔给你！”
韩凌桐泪眼汪汪，瞪着陆凌芷道，“你怎么赔？这一只死了，我那一只也就不会活了。你赔不了！难道我稀罕那些金银吗？这是我和皇上爱情的象征，是我诚心诚意在海边求来的，都被你毁了。你就是不想我和皇上好，你是武功高手，怎么可能没看见月光贝，你就是故意踩的！”
“韩姑娘，你冷静一点，我真的不是故意……”
“你就是故意的！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陆凌芷，你太过分了！这可是我跟皇上的爱情啊，被你毁了！我要你付出代价！”韩凌桐气红了眼。
巫术传人多少有些迷信，很相信这些爱情传说。这一对月光贝被韩凌桐视为自己和慕容昭的爱情，结果还没送出手就被陆凌芷弄死了，就好像预示着她和慕容昭感情，还没开始，就被陆凌芷终结了。
这是一个很坏的兆头，所以韩凌桐气的失去了理智。
“你想干什么？”听见韩凌桐语气里的冷厉，陆凌芷退后一步，神色警惕。她倒是不怕韩凌桐，现在韩凌桐的伤势还没恢复，就怕自己打伤了她。
韩凌桐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冷冷看着陆凌芷道，手指快速翻动仿佛掐着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恶灵！七情六欲，曰惧，曰悲！”
话音一落，陆凌芷便觉得眼前一切都在渐渐消失，她好像掉入一个莫名其妙的空间，周围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终于那些声音全部褪去，一个沧桑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你是不是很奇怪这里是什么地方？”
陆凌芷四处看了看，喊道，“你是谁？你在哪里，出来！”
“我就是你内心最深处。虽然你现在过的很好，但是其实你很害怕，你非常害怕一切都只是一场空，只是你临死之前的幻想而已。”
陆凌芷勉强稳定下心神，不要怕，这是韩凌桐的巫术，这肯定是她的巫术。当初在巫山上也见过的，巫术不过就是真实的幻境，那种真实就是能够让你感受到痛苦，但其实都是假的。
不要怕，没关系，只要撑过去幻术自然就会消失。
“怎么？你闭上眼睛了，以为这样就看不见了吗？让我们来看看，这是哪里呢？”眼前的黑暗瞬间一亮，变成了一座华丽的府邸。
这里是京城，是相府，是陆凌芷的家。
“弟弟！”红衣女子抱着一具青衫尸体痛哭。
“令弟不幸在绿林山遭遇盗匪，已经去世了，陆小姐还请节哀。”一个捕快模样的人说道。
陆凌芷瞪大了眼，不，不可能！这是前世的情景，前世弟弟死于绿林山，是被陆赵氏假盗匪之名谋杀。但是今生自己已经避免了这种事，不可能的。
弟弟还在漠北打仗，他没事，他没事，他没有死！
陆凌芷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但是看见红衣女子抱着尸体哭泣，她的眼眶也忍不住落下泪，心里一阵抽痛。
很快，画面一闪，就变成了一个一袭青衣的男子，翩翩君子的模样，正和一个红衣女子谈笑，两人看起来非常亲近。
不！不要靠近叶茂然！他就是个伪君子！这都是陆凌月的计谋，不要中计！
但是陆凌芷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就好像前世的一切都在她眼前走马观花过了一遍。她清楚看见自己傻傻的为叶茂然着迷，名声败坏，最后还失了身。
“从今以后，你就再也不是我陆氏之人，在我陆氏一族除名！以后出去，也再也不要说是我陆元兴的女儿！”
相府门口，她被家丁拖出来，爹爹嫌恶失望的表情和陆凌月母女得意的面庞交相辉映。
不，不要这样，我已经改变了我的命运，这是假的！是假的！
画面又一闪，变成她跪在冰天雪地的琴苑门口，最终被司墨收为徒弟。
陆凌芷拼命冲着司墨大喊，“慕容昭，慕容昭，我是阿芷啊，快救救我，我是阿芷！”
她已经完全沉浸在前世的自己。这是她的真实经历，是她凄凉而又悲惨的一生。
但是不论她怎么哭喊，司墨却听不见。
时间一点点流逝，渐渐地，画面到了最后，她被殴打致死的时候。
陆凌芷能够感受到那些痛苦，似乎全部都在自己身上脸上。但是她却疼的麻木了，只有嘴巴一张一合，喃喃道：假的，是幻觉，不要相信，都是假的。
“你觉得前世都是假的，现在的这些才是真的。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前世才是真的，而今生的一切，都是你临死之前的幻觉而已。你渴望改变自己的人生，所以你幻想了这些东西，事实上，你现在就还在那柴房之中，等死呢……”
脑海中那个声音再次冒出来，陆凌芷彻底崩溃了。是啊，她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一切都是假的。她努力了那么久，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家人的命运，她不能接受这一切都是假的。
“怎么，你还不信吗？那好啊，我们先去看看你的儿子，你最在乎的人。”
随着魔鬼一般的声音，画面一闪，就变成了皇宫。陆凌芷看见祁煦正在练字，眼神一亮，儿子，我的儿子。
但是下一刻，陆凌芷看见叶婉若端着一碗汤递给祁煦，祁煦一口喝完，渐渐倒下去，死不瞑目。
“不！不要！不要！”陆凌芷惊呼一声。
“看见了吗？你以为你有儿子，其实是幻觉，因为是幻觉，所以我才能这么轻易的让他死。”那声音又道。
“你还不信是吗？”
画面一闪变成漠北战场，陆凌芷看见陆云阳骑着骏马在千军万马之中冲锋，但是无数的箭向着他的身体射去，他最终万箭攒心而死。
下一个，陆凌霜。再下一个，忍冬……
她生命中一个个重要的人，以各种各样合乎情理的方式死在她的面前，陆凌芷已经呆了，只剩下默默流泪。
不，不是这样的。我重生了，这是幻觉。祁煦没有事，云阳没事，凌霜没事，忍冬没事，所有人都没事。
也许这一场重生真的是我的幻想而已，我不甘心，所以……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最后，陆凌芷看见穆尔云曦从雪山里走出来，冲着她笑了笑，一边笑一边咳血，那鲜血染红了他的身体，染红了整片雪地，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陆凌芷拼命的伸手给他，但是她做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穆尔云曦死在自己面前。
连穆尔云曦都死了，果然一切不过是幻觉，连重生都是幻觉而已。
陆凌芷瞳孔涣散，就在她将要在这幻境之中沉沦的时候，她看见了慕容昭。
他面无表情，一袭白衫不食人间烟火。他就这么冷漠地看着她，然后他的身体开始渐渐虚化，慢慢地消失。
不！慕容昭！就算这是一场幻觉又如何，即便是幻觉里，我也爱你，我不要看着你消失，就算是幻觉，我也不要你消失。
眼前被毒死的祁煦、万箭攒心的云阳……咳血而亡的云曦、渐渐虚化的慕容昭，一张张脸在陆凌芷面前晃来晃去，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样愤怒和绝望过。
如果这是天命，她就要和天抗争。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的幸福！就是老天也不行！”
陆凌芷撕心裂肺大吼一声，在幻境里横冲直撞，她也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但是她只有这样不停的打，才能让这些人的面孔在这里保存的时间更长一些，否则他们就要渐渐消失了。
而现实中，陆凌芷先是呆怔在原地双眼迷茫，接着就痛苦的在地上滚来滚去。这样子把施法的韩凌桐都吓了一跳，她刚才一时恼怒就对陆凌芷下了巫术中最厉害的七情六欲的幻术。
这是以人的七情六欲为本，这一个幻术是悲和惧，就是让陆凌芷看见她最恐惧的东西和最悲伤的事情。她以前也对别人施展过，但是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的反应有如陆凌芷这般恐怖。
也就是说，陆凌芷心里有着极其害怕的事情，她的害怕比别人的害怕要甚过百倍万倍。当然了，陆凌芷在幻境里看见什么，就是韩凌桐也不知道。
韩凌桐也觉得自己好像玩大了，陆凌芷的反应完全是超乎预料了。她敢发誓，就是她师父施展的幻术都没这么厉害。
但是下一刻，她看见陆凌芷眼眸一片血红，竟然开始对自己这个施法者出手。
乱套了，中了幻术的人只是精神上的痛苦，最多是精神崩溃，她怎么还能动手。
韩凌桐刚刚施展巫术，消耗了全部的精气神，毫无反抗力就被陆凌芷死死掐住脖子。
“松手……救命！”
陆凌芷充耳不闻，她已经彻底被情绪控制，对她来说打韩凌桐就是在抗争这个要剥夺自己一切的老天爷。
“救命！救命！”韩凌桐拼命呼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