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平川一言不发地站着,楼肖在旁边陪着他,并且感叹孩子的心思真是猜不透。就在他以为穆平川要一直保持沉默时,对方终于抬起了眼睛。
“一开始,是觉得好玩。我只在故事里听过江湖侠客,现在故事发生在了我身上,我想跟着你走,弄清楚穆家发生了什么,江湖又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发生什么了?”
“嗯……和五毒打了一架,我又被下了蛊。说真的,有点怕了,想回草原了。”
这不是穆平川临时编出来的,是他在经历离奇的一个月后,迸发出来的真情实感。草原的好只有离开后才知道。
楼肖点点头,穆平川说开了,他也就明白了。“我没有跟你说,混江湖的人,很多都是抱着从头伤到脚的觉悟来闯的吧?”
穆平川摇头。
“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少爷,来这确实会怕。但我得说,你逃不开江湖,知道为什么吗?”楼肖露出了一抹邪笑,“因为你看刀的神情。从我看到你拿上那双刀时,我就觉得,你早晚会陷进去。”
穆平川想反驳,被楼肖示意先让他说完。
“但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穆平川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楼肖会认错。
楼肖摸了摸脖子,两眼看着地上,似乎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似乎接下来的话也不是他说的。
“想回草原就回去,混江湖不必你做少爷有前途。我说真的。”
“至于叶孟秋……”楼肖想了一番,故作为难地说:“他待会说什么你都听着,给你什么你都拿着,权当你半个月江湖体验的纪念品。要是想让你学剑法入藏剑,你可以拿段云马场供给藏剑山庄的马匹作为要挟。”
不好吧!?穆平川听到最后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总之江湖这件事已经翻篇了,穆小少爷,别烦恼了。这一篇已经揭过去了。”楼肖下了结论。
穆平川嗯了一声,来到杭州后心底的那片迷雾也逐渐散开了。又摇晃了半刻钟准备好措辞,他才起身和楼肖返回剑庐,那个引路的藏剑弟子一直在门外等着他们。穆平川只看了他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没走两步就看见了在剑庐内等着的一个老人和两个青年。他们从穆平川踏入的那一刻就看到了他。
开门杀。
穆平川觉得从剑庐入口走到叶家人所在的剑庐内厅的这几十步路无比漫长。他所不知道的是,楼肖在他身后突然看见叶孟秋和叶英,也是一愣。随后才跟上穆平川向前走。
叶孟秋和叶英,以及在二人身旁站着的叶家的二少爷,也就是现任的二庄主叶晖,三人站在原地等那俩兄弟向他们走来。其地位不言而喻。
走到眼前了,荆轲刺杀也不过这样的距离了。穆平川想。怎么没有人说话啊。
白头发、蓄着一把胡子的就是老庄主叶孟秋。他嘴唇上下翕动着,穆平川没看错的话眼眶里还饱含热泪,迈着得了老寒腿的步子(江湖人的职业病,平时东跑西颠不注意保暖),一把握住了楼肖的手。
这……
被别人提醒认错人了之后,穆平川看着想要抱住自己的叶孟秋,主动走上前去抱住了这把老骨头,而且觉得这重逢时刻多了几分尴尬的意味。
抱住对方后穆平川才发现,叶孟秋已经非常老了。刚才认错人或许是老花眼的缘故。这比自己以为的四五十岁要老上许多,说是六七十也不为过,看来江湖岁月太催人老。传说中一手建立起藏剑山庄的得意侠士,也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原本站在一侧的二庄主叶晖,此时动身向楼肖走过去,对楼肖说了些什么。穆平川的注意力一直保持在那边,隐约听见:你往后就是藏剑山庄的入门弟子了。
两人又说了些什么,说完后楼肖便跟着叶晖离开剑庐。穆平川不由得想“诶”一声,楼肖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穆平川的话被打进肚子里。
干,我被背叛了。
虽然早料到会是这样,可看见楼肖离去,穆平川还是难掩失望。
叶孟秋以为穆平川是与自己相认旧事重上心头所以哀伤,一时也难掩悲痛,遂下定决心要送穆平川礼物来让自己开心起来。穆平川要是知道了叶孟秋的思想回路必定满头问号。
一直站在一旁的叶英却没有看爷俩互诉衷肠和感人画面。他从楼肖踏进剑庐起便一直悄悄盯着楼肖看。尤其是楼肖系在腰间的那把长剑,叶英木头一般的脸色因为看到了这把剑而有了几圈象征他还活着的年轮。
被叶孟秋抱了好一会儿,穆平川才重获自由。他也想情至浓时地说几句动听的话让重逢感人起来,至少让叶孟秋开心一下,可第一个字“我……”刚说出口,穆平川就大感不妙地将嘴闭上。
他跟着楼肖已经习惯把叶孟秋叫成叶孟秋了!
十几天前才刚刚听说的父亲的故交现在初次见面该怎么称呼!
不过没有关系,叶孟秋可以把穆平川的一切手足无措理解成二十年来受了太多的苦情难自禁。他看着眼前这个茁壮的小伙,打定主意要将最好的礼物送给他,弥补自己当年手欠发给了穆白一张剑帖。
叶孟秋看着看着就因为打铁的职业病而看向了穆平川腰上的刀鞘。
穆平川解释道:“这是您当年送给我父亲的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穆平川忙将刀鞘连带着刀从自己身上解下来,将刀从烂铁刀鞘中拿出。
叶孟秋的感慨又上一层,他连连叹息说:“本来以为随着你父亲的……它们就再也找不到了。谁知被楼肖找了回来。还向我承诺要带回穆家九死一生的小儿子,”叶孟秋认为楼肖可以凭此功劳当个副庄主,想到弟子们多半不同意只得作罢。
哦呀?这是楼肖找到的?穆平川呆滞了一下,他还以为是叶孟秋交给楼肖让他用这两把刀把自己带回来的呢。
楼肖是怎么找到的刀,又怎么知道可以凭此引出穆家的事情,从而让自己加入藏剑山庄的呢。
不愧是隐元会!穆平川破案。
“你会武功吗?知道怎么使这两把刀吗?”叶孟秋问,他似乎知道自己要送些什么了。见穆平川摇头,他哈哈一笑,说出了让穆平川大惊失色的话。
“英儿,将那本反刃双刀的刀谱拿来。十几年了,终于有个人能学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