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火车是这样的吗？”
坐在靠窗位置上的青丘流苏靠在窗帘上面，饶有兴趣地看着几乎满满当当的车廊。
这种远程火车每节车厢大约有一百多个座位，但即便如此，每到寒暑假的时候依然座位不够，许多没有买到座位的返乡人只能站着度过漫长的路程。
上车之后张腾才知道原来青丘流苏的座位就在自己对面……
这么看来，这姑娘确实能耐，或者说青丘狐族确实厉害。
关键的问题还不在于此——总共六个位置，除了他们两个坐的靠窗的座位以外，其他全部都是空着的，若是乏了，青丘流苏躺着都没有关系。
当然，通常情况下，若是座椅不够了，这种空着的座位都会有买了站票的人坐上去休息解乏，只是现在显然不必如此，毕竟不是节假日，还是有些空闲座位的。
这种火车的车厢里面气味是很大的，烟味、泡面味，还有些人身上带着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
刚上车的时候张腾原本也以为青丘流苏会忍受不了，但是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就神色如常地找到座位坐下了。
“你以前没有坐过这种绿皮火车吗？”
“没有呀，妾身以前常在青丘，不怎么下山，偶尔坐过几次，还是高铁，环境倒是比这里好一些。”
青丘流苏柳眉微挑，小手靠在桌子上拖着下巴：“我倒是更喜欢这里一些。”
她看着车厢里的人们微微出神，甚至眼里还多了些温暖的笑意。
有带着孩子的妇女低声哄着怀中哭闹的孩子；有常年远游的游子与在车上结识的陌生老乡谈笑的声音；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说些琐碎世事的声音。
“哦，为什么？”张腾好奇地问道。
“是因为更有人气吧？”
一个人影在张腾身边坐了下来，接话说道。
那张极具辨识度的俊俏容颜上友好地弯着唇角，伸出右手探到了张腾和青丘流苏的面前：“两位，又见面了。”
“哦，对了，借个位置可以吗？”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一直缠绕在眉梢间的淡淡愁绪终于消散了许多，“相逢道左，也是缘分。”
“您好。我倒是没有意见，只是我说话估计也没什么用处。”
张腾同样微笑着伸手握了一下：“我叫张腾，是一名大学生。”
然后青丘流苏有些不太情愿地伸出玉手和少年握了一下，撇撇红唇：“你坐都坐下了，还问那么多做什么？着实虚伪……妾身青丘流苏。”
“好名字。”
少年轻叹一声，眼眸温柔地看了一眼青丘流苏，却并不是在看她，似乎是透过青丘流苏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他停顿了一下，伸手指着这满车厢的人生百态，万丈红尘，轻声地说道：“科技给人类生活带来的变化确实太大了。当然，其中大部分是正面的影响，但未必没有不好的一面。”
“所谓的气候变暖，大气层变薄，冰川融化固然是一部分，只是人与人之间未免也太冷漠了一些。”
他挑了挑眉梢，温和地看着张腾：“流苏姑娘的意思，想必是因为，这里更加热闹，更有生活气一些。”
“热闹……”
青丘流苏咀嚼了一下少年说的词汇，然后点了点头，注视少年的目光里少了一丝戒备：“我喜欢你说的这个词语，确实热闹一些。”
张腾也点点头：“我也挺有感触的，城市里住久了，还是更喜欢小时候住的弄堂，乡里乡亲都融洽似一家人模样。”
“有得自然有失，一饮一啄而已。”
少年似乎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只是扭头，用一种温柔自豪的眼波看着这车厢中的上百个乘客。
这种感觉……张腾琢磨了一下，终于明白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大约和张父偶尔露出慈祥姿态看着自己的样子极为相似。
是那种长辈看着小儿辈的宠溺与温柔。
那张十五六岁的青春面庞上面划过的风霜和沧桑，落入眼帘之中，显得格外刺目，甚至让他原本完美的五官都透露出虚幻的假象。
车厢前段突然传来了一阵欢快爽朗的大笑声，几个中年男人用难懂的方言说笑着，大声地说着自己工作的艰辛与生活的艰难。
周边许多人都深有同感地点头赞同，然后加入进去，于是更加热闹起来。
他们的身上布满风尘，眉目也不再年轻，皱纹开始占据那一张张曾经也年轻过的脸颊。
说着说着，其中有人心中难受，突然哭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身上的负担太重，重到难以忍受，又或者是因为现实中碰到了些烦心的事情，一时委屈，控制不住情绪。
周围总有人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句，然后这些坚强的人们，又会擦擦泪水，重新抬起头，面对这个复杂的人间。
那几个中年男人说过心酸之后，只是满不在乎，就好像生活从来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痕迹一样，磕着瓜子，转开话题，挥斥方遒似地谈论起了自己家乡的变化，说起了政府颁布的那些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新政策。
张腾边上坐着的长相姣好的少年津津有味地看完了这一切，然后笑意满满地问道：“流苏姑娘觉得怎么样？”
青丘流苏楞了一下：“什么怎么样？”
少年唇角含笑：“如今这人间与青丘山上相比，哪一个更加美好一些？”
“当然是青丘！”
青丘流苏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她旋即反应过来，冷冷地看着少年：“尊下到底是何人？与我青丘又有何关系？”
“早说过了，只是路人而已，我对青丘并无恶意。”
少年很真挚地说道，话语里面充斥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那么如今的人间，与千年前相比呢？”
青丘流苏神情缓和了一瞬，暂且放下了敌对的姿态。
她想了想，犹豫地开口：“我也不清楚，毕竟我没有活那么久，也没有亲眼见过曾经的人间。只是想来，应该是如今更美好一些。”
“自然是如今。”少年赞同地点点头。
“如今明智已开，你看，即便是这些普通的平民百姓也能够说出自己的见解。”
“他们虽然看起来劳累，但他们的生活是有奔头的，只要自己努力，总能过得更好一些。”
“这就足够了，最少人的命运是可以依靠自己去改变的。”
他又一次笑了起来，两个白白的门牙透着可爱的憨厚，如孩子一样不带任何的愁绪，眉梢眼角间笑容明媚。
“我喜欢现在这个世界。”
“人间美好，莫过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