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门中急急忙忙的跑出，骑着一匹白马疾驰在官道上，而后遇到熙熙攘的闹市街道，下马将马丢在一侧，然而站在人潮涌动的街道，忽然有些茫然。似乎每一次的见面都是苏陌主动来找她，而他周围的人和事她通通不了解。
漫无目的的绕着城内走了一圈，随着日头渐高的正午来临，苏翎不得不寻了一处酒馆纳凉歇脚。喝着茶的苏翎偶尔抬起头打量着四周，大厅内坐着许多人，热闹无比。这一家酒馆的布局也与其他酒楼有些许的不同，苏翎抬眼打量一番，而后突然站起身，走到柜台前，对那掌柜说道：“你们老板可在？”
掌柜看了苏翎一眼，而后又低下了头去，不紧不慢的收拾好自己手头的账目，而后一脸笑容，正经而恭敬的恢复道：“这位客官可是有何处不满意？”
“只是一位故人求见。”苏翎看着掌柜让人挑不出错处的有礼之语，却没有了那些耐心去弯弯绕绕的说明来意。
“小的冒犯，敢问客官姓名，也好日后在老板面前提起。”掌柜的态度依旧如此，四两拨千斤的功力当真是极其高深，不卑不亢却又不会开罪他人。
“我知道他在这里。”苏翎紧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掌柜，抿了抿嘴唇却又不知该拿出些什么凭证，只是这般没头没脑的说出这样的话来。说实在的，对着一个陌生的酒楼，这番举动却是失礼极了，若是较真，可还算得上挑事之徒。
而这掌柜的性子却是极好，笑眯眯的看着苏翎一副和蔼的样子：“客官若是有急事，可告知一二，待老板来此我立即转告，却不该为难我等。”
正当说话间，二楼雅间的门却悄悄打开了，一人穿着紫玉金缕靴，缓缓走下楼梯。苏翎抬头便见他一副慵懒的模样，也不束冠，披着墨发。当下她也不再多言，抛下了仍想阻拦她的掌柜，三步并作两步奔上了楼梯，站在他的面前。
她仰着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牵起一个温和的微笑，苏翎的心却忽而疼了一下，面前的这个少年依旧还是一副姣好阳光的模样，只是这笑容疏离而冷淡。
“你可是生了我的气？”她开口，分明就像带着一丝做错事后的小心翼翼。
“自然没有。”苏陌面上的笑容不变，“大人今日来此，可是有事找草民？只要大人需要的，草民自然不会拒绝。”
最伤害人的，大概就是这样疏离的冷暴力。苏翎抿着嘴唇，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台阶上，就这么看着苏陌，一双眼睛里映着盈盈烛火，几丝碎发凌乱的散在脸侧，在他人看来，就是这么一副遐迩和谐的画面。
苏陌半敛着眼眸，一副疏离尔雅之态，注视着苏翎一会儿，不再多言，反身向房间走去。苏翎也忙跟了上去，走进了房间。
屋内有些暗，燃着淡淡的熏香，四周一改大厅内富丽堂皇的模样，反而素的有些厚重。苏陌在房间正中央的案几前盘膝坐下，缓缓斟满一杯碧色的清茶，举至唇边轻抿一口。
苏翎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站在那案几的不远处就这么盯着苏陌。
“大人仍是这般样子，深宫内的斗争，似乎半点没有波及到你。”苏陌却是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只是他依旧在把玩着案几上的茶具，并没有抬头看苏翎，疏离冷淡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好听。
“原来大人从来都未真正在意我说的话，”苏陌将茶盏放进小炉子中烧煮，唇角勾着一个微小的弧度，这般角度，甚是好看，“身于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情况下，置身事外永远都是最愚蠢的做法。只要身处于此地，就永远摘不出这些个复杂的干系。”
苏翎看着他，心中一阵莫名的惊慌，就好像眼前这个变得疏离的少年，若是再不抓住他，就当真会失去。也不知何处来的勇气，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在连苏翎自己也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下意识的扑进他的怀中，带着几分淡淡的香气，苏陌一瞬间，这般将眼前的少女迎了个满怀。
那个坐在地上，被身上的少女紧紧搂住腰的少年，此刻笑的有些无奈，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弯着，像是带着几分预谋得逞的狡黠，最终是收紧了双臂，将她揽在怀中：“阿翎，且睁开眼睛。分明是你主动，怎这般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苏翎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之上，听他说话时胸腔中一阵低沉的嗡鸣，这一次，没有急急的松开紧抱着他的手，只是抬头：“你可还生我的气了？”
苏陌看着她的唇畔，浮现着两个若有若无的梨涡，粉色的脸颊上还有着未消退的红晕，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眉心，而后复又搂的更紧：“嗯，不生气。”
“朝臣之内，多是利益驱使一辈，大部分时候，舆论的动向皆能左右他们的行动。”苏陌忽而一本正经的说道，“他们顾忌的太多，自然也就破绽百出。我之前便说过，在这个泥淖中，任何人都不可能置身事外。若要引蛇，自然要用最有效的法子，他们最想要什么，便抛出相应的利益给他们什么。”
一说到正事儿，先前的那一份害羞劲儿去了一半。苏翎愣是从他的怀中挣扎出来，开始一脸认真的准备听他的分析。
苏陌看着空空的怀抱，觉得有些好笑，暗自想道怎不再晚些聊这等事。然而也只是想想，之后便从案几中拿出一个竹筒，打开暗扣，从中间抽出一份卷轴。
苏翎接过卷轴，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苏陌。卷轴上密密匝匝的写着无数朝中命臣的资料，以及后宫中人的牵扯与身份，苏陌有些无奈的看着一脸茫然的苏翎，不由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把这些全部都背下来。阿翎难道未曾听闻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苏翎看着手上的卷轴，手中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小刀，一边看着字，一边干脆利落的把卷轴割成许多份。一炷香的时间后，苏翎将手中已经变成一团碎片的卷轴送回给苏陌。
苏陌哭笑不得的看着苏翎，这份详细的卷轴若说他人，定是珍藏起来，其中有不少朝臣的隐秘事，到了她这儿，竟是这么会儿功夫就撕烂成这般模样。其实也不能怪苏翎，她以往在藏书阁中修行时，皆是有一份白纸供她手抄一次，而后撕开内容，将相关联的事件摆在一起记忆。
“全都记下了？”他问。
“嗯。”苏翎点点头，不过显然还是一脸愣，“只是记下这个有什么用处？”
苏陌以一种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看着苏翎：“既然卷进了他们的阴谋，就不能对此一无所知。我且问你，若是有人威胁到你的性命当如何？”
“……”苏翎依旧很安静的看着苏陌，眼神很是迷茫。
“听着……”苏陌叹了一口气，“凡事都留心眼，任何不寻常的细节都要学会注意，若是有人相威胁，你定要第一时间察觉，这资料上的东西也是他们的弱点，只要拿捏住他们的弱点，相信这些人不会轻举妄动。”
“对了，西山今日出了一件大事，阿翎可知？”苏陌问道。
“西山？”这般回答，苏陌心下了然，苏翎是不知道的。他皱眉，有些好奇在宫中这般消息闭塞是如何做到的。
“西山传说出了一只异兽，会口吐人言，身有鳞甲，以人精气为食。还有传言是妖邪附身在山间野兽的身上，成了这怪物。”苏陌描述完后，看见苏翎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
“你是说西山？”苏翎看着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西山距离皇宫并不远，甚至一定程度上算是皇室的私有，开放了一部分供给百姓采集日常需求的物资。或许在流言中传递的异兽有所偏差，但如果真的出现这般的妖物，恐怕原因只有一个——召唤出罗刹的月妃，将冥界的邪气放了出来！
“可有不妥？”苏陌看着她的表情，也收敛了先前的几分懒散。
“我今日，怕是必须要回一趟宫中，请求封锁西山。”苏翎站起身，作势要走，却被苏陌扯住了衣袖。
“封锁西山？怕是不妥。”他冲苏翎摇了摇头，“当下正值狩猎开采的季节，百姓许多人家都依靠着西山生存，随意关闭西山，损害的将会是整个皇城中人的利益，这般哪怕是你为了他们的性命着想，将要迎来的骂名你担不起。”
“骂名……”苏翎的脚步也停顿住，回头看向苏陌，眼神中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凛然，“不管这皇城的人对我有何种骂名，我只是在履行我自己的职责。”
人性永远都是最自私的一种东西，永远都不会去感谢那些为了他们的未来而做出牺牲的人，道理很简单，未来太过虚无缥缈，他们只在乎了眼前的利益，谁会关心整个未来而抛弃他们目前可以得到的利益。
苏陌缓缓的收回了手，看着苏翎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有几分捉摸不透，最终叹口气，摇摇头，表情有那么几分无奈。只怕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蠢笨又老实的人，这世道上哪来的什么忠诚和道义，人不为己，岂不白白在人世走了一遭。
至于苏翎，在出了酒楼之后，并没有直接就回到皇宫，而是去了苏府。一步步深入内院，而后来到一处大殿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