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桌上似乎在看的那人,应当是放下了手中的本,在听见这个名字之后,抬头,讶异的发出了一句感叹,随后却又是一句没有什么感情起伏,冷冷清清的话语:“苏家的人。”
他似乎是沉默了片刻,而后,复又开口:“你出去吧。”
“是。”那黑脸的汉子抱拳,很是听话的快速出了门去。
那个穿着墨竹炮的男子缓缓起身,负手上前,看着依旧是安安稳稳的坐在地上的第一商苏陌。
这一定就是那神秘了许久的茶馆主人了,怎么能不好奇究竟这茶馆的背后,到底是一个怎样心狠手辣的人。
谢东篱抬头,大大方方的开始打量着这神秘的茶馆主人。
这人生的一副好相貌,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然而他的一双眼睛,像是浸润在了水晶中一般,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这心狠手辣,能够在谢东篱酒馆门口深夜悬尸的茶馆主人,竟然是这样一副文文弱弱的好相貌,当真是见识了一回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只是这人的相貌,却让谢东篱的眼神瞬间的深沉了下去。
堂兄……
这样一个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称呼,险些就要跳跃到喉咙上,在到了嘴边的时候,被谢东篱猛地咽了回去。
似乎他的样貌与当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更成熟了一些,更深邃了一些。然而时间到底还是一件残酷的东西,谢东篱能记得的是他熟悉的样貌,但是对于这皮囊之下的灵魂,谢东篱是一概不认得。
他,是谁呢?
谢东篱在心里又忍不住这般问自己。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谢东篱的目光转向了身后,那一行熟悉的题字,就挂在那里,被重新装裱,很是好看的挂在了谢东篱身后的那一面墙上。
他的心,突然就这样,沉淀,沉淀下去……几乎就要埋没在了深渊里。原来,谢家的人还没有死绝,原来,再一次见到家人,他的心情会是这样,本以为有很多的委屈,本以为有很多的眼泪会流,本以为会很高兴的扑到堂兄的怀里,然后像是小时候一样找堂兄说这么多年的趣事,再不济,也是高兴的心情罢?
直到现在,他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对方的脸,而后沉默,再沉默……
“苏公子,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茶馆的老板,笑容却被收敛了,只是这般冷冷的声音,问道,“你究竟,想要在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谢东篱这才转过头,眼底深邃。这样的谢千树,这样的堂兄,怎么冷冰冰的,他不认识。
见面前的谢东篱不开口,谢千树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我只给你一句话的宽容,若是说错了,只能对苏公子说再也不见。”
谢东篱更是怔愣,随后又有几分的理解,他释然,站在堂兄的角度,听见了苏家的人,倒是会有这样的反应。突然又有些想笑,谢东篱这么想着,分明对方是带了杀意的,他却有几分的温暖,原来这堂兄还是像以往一般,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一直这般直来直往,将谢家人都深深的藏在心里。
只是这般想着,谢东篱却依旧露出了往日一般商业化的笑容,眯着一双深邃的眸子,犹如狐狸一般狡黠的看着面前的人,似乎在打量什么坏主意开口却这般说道:“都是生意人,何必弄得整日要打打杀杀的?”
谢千树皱眉,眼中皆是浓浓的不悦:“我与你苏陌没什么好说的,来人啊,拖下去!”
门瞬间就被外面等候的黑脸男子一下打开,上前就准备一把拖走谢东篱。
奈何谢东篱将内力沉淀,那黑脸男子愣是没有一下子转拽起来谢东篱,却见他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别这么着急啊,苏某来自然是与公子有个生意要商量,何必不听一听就拒绝了,有银子赚都不要,哪里有这样的生意人?”
对于用商人的身份面对别人,谢东篱就一直都是这么一副无赖的样子,而那黑脸的汉子又拖不动定在地上的谢东篱,让谢千树也只好顺着台阶下了,暗骂了那黑脸的汉子一声废物,随后紧紧皱着眉头,一副厌弃与防备的模样看着谢东篱:“你说,说完了就离开这里。”
一听这话,谢东篱在心里险些就要笑出了声,这亲亲的堂兄啊,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改不了这一身倔强的坏脾气,难怪头脑这般聪明,却到最后只是开了这么一小间茶馆。
不过这样的话也只是在心里想一想,现在这样的状态,并不是合适的时机向他摊牌,反而会招惹到许多不该有的麻烦和争论。谢东篱也不在意谢千树的态度,只是咧着一嘴大白牙,笑道:“这不是听说公子在商讨一些战争的事情吗?公子有没有想过,这战争财,可是一直都被人称得上是飞来的横财?难道公子就不想在这个大好的时机捞上一笔?”
只是那谢千树挑眉冷笑,又是想要轰走谢东篱的模样:“那些不义之财,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去赚。”
谢东篱却依旧是一副无赖的模样,忽而从地上站起身:“公子这话就不对了,这生意场上的东西,你竟然还管他换来的银子是黑的还是白的。”
只是那谢千树挑眉冷笑,又是想要轰走谢东篱的模样:“那些不义之财,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去赚。”
谢东篱却依旧是一副无赖的模样,忽而从地上站起身:“公子这话就不对了,这生意场上的东西,你竟然还管他换来的银子是黑的还是白的。”
“苏公子可听说过,道不同,不相与为谋这句话?”谢千树走上前去,看着谢东篱,却是蹙紧了他的眉头,一时不由得生了几分不耐之意。
然而谢东篱这一会儿,却似乎是完全丢失了什么叫做察言观色这一件本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凑到了谢千树的面前:“和什么过不去也不要和银子过不去啊,看公子房间装饰,应当是对文之类的研究颇有一番造诣,既然都是有一些不愿意提起的过往,公子你又何必这般计较我的过去?”
突然一阵掌风迎面袭来,谢东篱连忙躲避,几次三番之后,干脆出手握住了谢千树的手腕,随后见谢千树拧着眉头,一脸怒意:“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模样,就像是被窥探了什么秘密。
谢东篱当真觉得自家的堂兄有几分单纯可爱,这可不是一个生意人的做派,他只是眯着眼睛,笑意盈盈的说道:“苏某一直对你好奇,这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但是今日见到才算是让苏某觉得意外。公子你也别恼,你可知你犯了什么致命的错误?”
谢东篱看着一旁想要上前帮忙的黑脸汉子,只是侧过脸对着他微微一笑,而后当下就松开了握着谢千树的手,还顺道替他整理了一番有些褶皱的衣服。
不过在看到谢千树嫌弃的眼神,不等他发怒,谢东篱已经很是规矩的退后了一步,脸上依旧是一副很无赖的模样:“公子,作为一个正常的人,一般都是会把自己的房间不知成自己喜欢的模样。这是人之常情,只是公子你的房间里面,你好好的看一看,缺少了什么东西呢?”
谢千树拧着眉头,有些将信将疑的看了看四周,随后看向谢东篱:“珍宝。”
“公子倒是个通透的人。”谢东篱现在也是丝毫都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人,“我苏某居室有价值连城的珍宝不计其数,而这不是炫耀,因为这些东西不过是我日常所有的,但是公子这儿,珍贵的孤本古籍倒是不少,还有一股独特的卷墨香,再看看公子的摆设,应当是钟爱册一类。”
谢东篱故意把话头顿了顿,看着面前已经有些忘记之前的愤怒,反而当真在仔细思考的堂兄,不由得绷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这,可不是一些人家读得起的,一般人也不会有兴趣去钻研这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特别是公子的兴趣,似乎在道。所以苏某就大胆的设想了,公子是上层社会的人。”
谢东篱这般分析道:“那么,再回忆一番公子一开始就对苏某很是仇恨的态度,加上公子在这一场计划之中特殊的位置,让苏某不由只想到一个字——谢。你说,苏某这话,可对否?”
谢千树只是冷然的看着谢东篱,他缓缓开口,声音一字一顿,带着几分读人特有的韵律感,声音清冷,字字清晰:“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所有的缘由,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这应当算是逐客令一类的话了吧?不过这谢东篱全是当作没听见,反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谢千树,笑道:“苏某不是一开始便说过了?有一笔生意与公子商谈。”
一边这般说着,谢东篱一边在心中暗暗好笑,这堂兄也还是一副读人脸皮薄的模样,当个生意人可不能这般,这转弯抹角的,要是当真是别人,那指不定会被别人坑成什么样子呢。
而后,谢东篱又转而想起来,自家的堂兄啊,应当是知道自己的这个缺点,所以到现在还是只有这样的一个茶馆,但是这茶馆做的生意,也不是那么让人小觑的——那些官员的内容,说是绝对机密,只是到底是生意人,只要是生意人,就算是自家刚直不阿的堂兄,又怎么能相信呢?让他来猜猜,那些厚厚的记录都会放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