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种情绪的支配下，崔望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洋溢着某种喜悦的气氛，包括他带到剑阁来的那个任务。
时间会冲淡一切，更何况是一个陌生人的全靠他脑补出来的人生。那个人叫什么来着？他又忘记了。这说明那不重要。
其实他很早就将自己的猜测通过手环提交给了折剑山庄，他所等待的，不过是两份调查报告。一份是三长老让陈青龙调查的，那个叫卢玮的家伙企图驯化山鬼以为己用的证据；一份是张明远一直在跟的，卢玮具有反社会人格、并企图谋害其他宗派道友的证据，以及对长安卢府的沟通和调查。
崔望怎么猜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崔望证实了卢玮这人为人孤僻，没朋友，行为乖张。从这一点出发，山庄那边几乎已经把整件事推理出来：一个在幼时留下严重心理阴影的孩子，为了报复社会混进剑阁，剑阁只注重潜力而对道德品质失察，使得卢玮成功走上修行道路。这个孩子没能正确认识到奸佞当道才是造成他童年悲剧的根本原因，对家国天下事没有丝毫责任感，一心只想搞个大新闻，不惜琢磨出了某种魔道秘术……
咳咳，编不下去了。
说实话，崔望对这个说法不太相信。在这段话里卢玮被描述成一个大反派，但在崔望心中，他的实力配不上，他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配被记住的龙套而已。
不过这不重要。崔望已经提供了他能提供的所有材料，剩下的事情就是陈青龙和张明远的了。无论结论指向何方，都不影响崔望向山庄讨要任务奖励。
离开上林苑那天，张明远到长安城中耽误了大半天，就是前往长安卢府沟通卢玮的事情。这些天他离开剑阁去做的任务，依然是关于这件事。
这次任务回来后的几天时间里，张明远连续忙了几夜，完成了他的那份报告。
“首先是跟卢府的沟通……卢玮的父亲对我的调查非常抗拒，在我师父多次上门劝说后才肯配合……他父亲说他很不听话，不让人省心，但卢府的下人都说卢玮少爷人不错……卢玮的卧房一直有人帮他打扫，但他从没回去住过，包括那几次探亲期间……
“其次是关于卢玮出现在那次任务中的原因……我师父说朝廷要求那次任务在执行前绝对保密，所以各位长老只是看中卢玮不会乱说话，另外就是想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第一个推荐卢玮的是萧巽长老，卢玮本人并不知道任务的真实情况，更没有主动提出过领取这个任务……
“最后要说的是上林苑中的那个符阵……经过与朝廷通天寺沟通，他们说布阵的机理更接近折剑山庄那一脉，你知道，他们在符阵这方面比我们专业……剑阁的诸位长老和朝廷接触不多，不太可能知道符阵的具体情况……
“总而言之，我认为说卢玮是内奸的这种说法是有问题的。”
掌门真人一直提着一口气，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才将眉眼舒展开来。
剑阁几百号弟子，掌门对这个不太出彩的龙套没什么印象，张明远说到的细节很多他也并不十分理解。但最终的结论还是十分喜人，按照这样的说法，无论是皇帝还是其他宗派要交涉起来，剑阁都不会有什么把柄，也就不至于陷入被动。
考虑这些问题有点烦，但作为掌门，偏又不得不考虑，因此他叹了一声。
“掌门你……有什么意见？”
“啊，没有。”掌门回过神来说道，“但是你看，我们做了这么多调查，最终还是没有锁定这位弟子的嫌疑。你们当时怎么就一下认定了他是内奸呢？有没有人在从中引导？是谁第一个做出这种判断的？”
张明远很费力地思考了下，说：“啊，有。是折剑山庄的人。”
掌门说：“那你再去查折剑山庄。”
“我……”
“怎么了？”
张明远犹豫了一番，才说：“弟子最近事务繁杂，疏于修行。我还是想安心修行一段时间，后面的事不如还是让余师兄或夏师兄……”
掌门摆手，张明远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
“他们责任心没有你强。”掌门说道，“我知道最近确实是辛苦你了。但现在天唐的形势正在非常微妙的时期，看似一派繁荣，实则暗流汹涌，稍有不慎便会带来巨大的灾祸。所以这不是小事，而是大事。我还是希望你能克服一下，事毕之后，我们一定会给你公平的报偿。”
这听起来是商量，但张明远知道并不是。因为他对面是掌门。
张明远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行礼答应下来。
……
陈青龙拿着一沓东西步入厅堂，视线一下昏暗下来。他用手轻轻一扫，点亮窗边的一盏残烛，扫视了一眼厅堂。
“嗬，三长老、执律师伯，怎么又是你们？庄主呢？”
执律师伯坐在一边不回答，看着三长老。三长老脸色也不大好看，说：“庄主身体微恙，我们暂代他处理一些事情。你放心，我这一把年纪，土都快埋到脖子了，难道还图谋庄主的位置不成？是嫌自己还不够累吗？至于执律师兄嘛，有我看着他，你也放心。”
陈青龙也不客套，直入主题，说：“让我查的事情，首先，剑阁那小子没那么大本事，你们大可以把他忘了。其次，我翻了很多年的资料，山鬼的传说开始流传与神龟、天虎、鬼鸡等等灵兽的涌现基本同时，大致可以确定是同一类事物。驯化山鬼的说法不知道是哪位真人跟你们说的？实现倒是可能实现，但效果嘛，跟我们养马、养鸡没有本质区别，当时搞那么大声势，夸张了。最后，要说具体到当时剿杀的那位嘛，尸骨无存，查无可查。”
三长老听罢微微叹息，摇头道：“剑阁呢？一个年轻剑修没那本事，但剑阁还有上百位不可小觑的强大剑修，你为什么没有查一查剑阁？”
陈青龙憋着个嘴，说：“你们又没有任何可靠的依据，就凭当时崔师兄胡诌了一句剑门关，这不就是捕风捉影吗？要我说别的门派也有嫌疑，什么太平盟、白衣社，私底下从来都不干好事。难道要我把天下修行者都查一遍？你不如当初就直说让我查剑阁的把柄，我还省得跑那么多路。”
三长老并不生气，依旧和蔼道：“我们并没有恶意，但这世事险恶，常常超乎你们想象。我们也只是为山庄留个后手，留个心眼。你若不能理解也罢，还是安心修行吧，别的事情我们再做安排。”
陈青龙悄悄翻了个白眼便走。
当天晚上，崔望那个沉寂已久的手环再次发出光来，如同一个生命体正被血液充斥全身、血管明显到仿佛将要爆炸。
崔望盯着颤动的手环紧张了一会儿，总算听到了那个漫不经心的女声：“喂喂喂，崔望吗？我是系统……你不要笑，就假装我是系统好不好？关于上次任务的报酬嘛，我想了想暂时也没什么能给你的，所以要不就给你报销购买吴钩的经费吧，回头你找陈青龙拿。
“这次依然是有正经事的。你应该也知道了，山庄最近对剑阁有很大的怀疑。相信这段时间以来你认识了不少剑阁的长老以及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请你向他们每个人交流和讨教，并借机判断其中是否有可疑人物。”
听到“师妹”二字，崔望心头一痛。
他说：“有什么好查的？这整个门派都可疑极了，啧啧，你是不知道啊，今天掌门真人亲自接见了我，居然旁敲侧击地向我打听折剑山庄的黑料，甚至说要考虑把他女儿嫁给我。当时我就义正辞严，我说我是那种人吗？我什么都可以说，但是我有另外的条件！”
“系统”沉默了很长时间。
真的很长时间。
然后她说：“他们答应了你什么条件，你跟我透个底，我争取给你更好的。你不想要他女儿，如果是因为想要他儿子的话，我也可以尽量……”
“打住！”崔望说，“算了吧，我想要的，你们给不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离开山庄？”
系统说：“可是上一个任务你也接了啊？你到底想怎样嘛，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崔望说：“此一时彼一时也。没错，我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强了，一点小恩小惠已经满足不了我了！要不我给你提个简单的吧：我想养一只灵兽。别跟我说什么铁马、鬼鸡那种东西，具体来说，我想要一条龙……喂、喂，我还没说完呢！我想要的是玉色的龙！”
手环上暗红色的纹路熄灭下去，重新变成了一圈黑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