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半的时候,崔望抵达了锦官城。他找了家客店,住下便盘膝入定,再次尝试破境。
又是白玉京,崔望一出现在这里便以最快的速度闪到一旁,躲到一个谁也看不到的角落里。他用杂物把入口挡上,看着空无一物的四面白墙,不去想外面是否有许多仙人正在寻找自己。
其实白玉京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自从上回的幻境之后,崔望便强烈地感到这一点。这不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他在这里看见的一切似乎都是经过刻意设计的,为的就是向他说明一些什么东西。
裂缝在楼阁的墙上蔓延……城楼落下破碎的金块……空中弥漫着灰白的烟幕……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天台上仰望曚昽的落日……
那是他上一回看见的景象了,但他至今都忘不了。
那是什么意思呢?是暗示末日?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
不知道在这个狭**仄的角落里呆了多久,墙上忽然显现出一行血红的字迹。
“END WIN”(结束,成功)。
英……英文?而且就这样就结束了吗?这一关过得可真是……投机取巧啊。
崔望左看右看,就怕有诈。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幻境渐渐淡去,在一瞬间的闪烁之后,崔望仍旧盘膝坐在客房中。
五窍。
距离金丹境界还是很远,根据每个人特质不同,要开七到九窍才算圆满。但也强求不来了,时间不多了。
窗外渐渐亮了起来,又是一个崭新的黎明。
“那就这样了吧。”
崔望完全放下修行事业,以游玩的心情走入锦官城的大街小巷中。
……
与此同时,萧巽长老正在白帝城的家中沏茶。
草帽还戴在头上,深青色的道袍也沾满尘土。只看气质,萧巽长老就不像是一个能静下心来沏茶的人。无非是强迫自己安安静静地做一点事情罢了。
取茶粉的手在抖,把茶都撒了出来。倒茶时倒得太快,泼得满桌都是。
夫人关切地走过来,却又被他斥退。
萧巽长老痛饮一口热茶,对着天花板仰头一叹。
……
崔望在城中逛了一天,吃了不少东西,但唯独没有饮酒。
这一天结束了,崔望感到心情非常放松。夜里他也没有再尝试破境,而是舒舒服服地睡去。
次日醒来,他去了约定的酒馆,这是约定时间的前一天。
酒馆尚未开门,是他来早了。城里人生活节奏都慢,哪能跟他们这些修行者相比。崔望就坐在酒馆对面的台阶上等着。
街上行人寥寥,天空飘起了小雨。
崔望坐在台阶上,右手握紧了左手的手环,持续往里面输入同一个意志:“请回答,请回答,请回答……”
手环终于亮起毛细血管般的红色纹路,细微的震动之下,传来有些懒散的女声:“早安,少主,我是系统。有什么事?”
崔望说:“上次你让我查剑阁里可疑的人。唉,其实我不想查的,但是命运就是这么神奇,我非常意外地查到了。”
对方问道:“怎么查到的?是谁?能确定吗?你现在有没有危险?”
最后一个问题让崔望有些意外,他微微一笑,答道:“明天我要和他对决了,祝我好运吧。”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你现在在哪?别做傻事,我可以帮你。”
崔望一笑:“算了吧,我可不敢欠你的人情。再说,比起不由分说的干掉他,我更想听听他的故事,听听他眼中的我,听听他为什么想要杀我。”
那边似乎传来一声冷笑:“少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别闹,活着不好吗?”
崔望并不正面回答,只是说:“你也觉得我会死吗?而且,你不想我死,对吗?”
那边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不说就不说,看死的是谁。哼!”
通信断开,手环安静下来。
崔望依然傻笑着。
天上飘着雨,对面酒馆的门开了。
……
这一天崔望一直坐在酒馆里,却依然没有饮酒。他好像回到了某场重要考试之前,感觉自己正在查看考场。
那小二搭着一条毛巾,三番五次过来询问崔望要点什么。崔望除了要了点热水,还要了点面食,别的一概没点。酒馆里不差他这一个座位,但小二见了他难免还是忍不住翻个白眼。好在老板娘似乎被他的美色所蛊惑,一再呵斥小二这种看人下菜碟的行为,还时不时地来和崔望搭句话。崔望只好推说不好意思,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当然,他心里有很多很多人,本来不差老板娘这一个。但这位老板娘只是空有一身风骚,谈不上风韵,更没有一个有趣的灵魂,因此让人感到有些油腻。
夜色降临,最后一位酒客压低帽檐走进风雨中。那风雨更大了。
崔望说:“我也该走了。”
又转身对小二和老板娘说:“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先收一收,收好。过了明天……哎,可惜了。”
这样说着,崔望好像真的觉得有点可惜似的。
小二又翻了个白眼,道:“你这样说,就不怕我报官?”
崔望笑着耸肩。
报呗!一个剑阁长老,一个折剑山庄少主。他朝廷怎么管?还不就是派通天寺的人来管?可是通天寺也不过是和剑阁、折剑山庄齐名而已,可把你给能的。
崔望转身离开,走一半又回头说:“哦,对了,有什么最贵的酒、最烈的酒,明天稍微给我留一点,我掏钱。”
说完,崔望再没有回头。
……
这天深夜,乔装成流民的张明远悄悄离开了潼关。他还真有那么一点丧家之犬的气质,因而没有引起守夜的戍卒的注意。
掌门让他查折剑山庄的把柄,这是他来的原因。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崔望。
驭剑越过一道山岗,张明远在京城大阵的边界之前落了下来。
那里正是荔枝道。
他当然知道这条终南捷径。这条路直插入剑阁的势力范围之内,仿佛是在兢兢业业守卫剑门关的剑阁背后捅了一刀,剑阁弟子怎会不知道?只是不想提起罢了。
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路旁。
马看着像是石像,车在空中微微浮起,车夫背上贴着一道黄纸符文,不知这人是死是活。张明远上了车,吞下一瓶药,很快也如死人一般。这辆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马车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重重死障,向着南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