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的家,林汀来过几次。
第一次来,是因为几年前她上门催稿时,被楚慕以“假扮女朋友”的交换条件带来的。因为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所以林汀那时也不是特别紧张,唯一记得的就是楚慕家的阿姨烧菜很好吃。后来还来过几次,都是承蒙楚妈妈盛情邀请。
过了门禁,还要开车绕过一段幽静的大道。
“你说你,住这么大的房子,家里应该挺有钱的吧,”林汀把玩着楚慕随手递过来的门禁卡,“这么有钱,何必苦哈哈地画漫画赚钱呢?”
起初,林汀一直以为漫画对于楚慕来说只是玩票性质的工作,后来才发现他真的没有接受家里的任何资助——或许有,但日常生活中没有用上。不过因为出稿慢,稿费也涨得慢,所以他似乎也和普通上班族一样,偶尔月底还要来蹭林汀的泡面。
“只有不会赚钱的人,才会觉得钱重要,”突然蹦出一句哲理,楚慕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又补了一刀,“像你一样。”
“对啊,我马上就跟财务说一声,把你的稿费结算账期改成两个月。”林汀带着笑意。
楚慕嘴一瘪:“那我下个月就天天去你家蹭饭。”
真是苍白无力的反击,他从来没有赢过。
调侃间,车已经开进其中一幢别墅的大门里。一下车,就听到大厅里传来悠扬的钢琴声。
楚慕和林汀走进大厅,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让脚步声更轻一点,免得破坏了这寂寥的钢琴声。楚慕家的客厅采用传统中式装修,白天看来典雅大气,夜里却空旷得吓人。
林汀抬起头望向上方,吊顶上的大灯尽数开着,照得整间屋子亮堂堂的,加上地板上瓷砖的反射,让人不禁想到“华丽的囚笼”。听说楚爸爸很少回来,楚妈妈常常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屋子里过夜,一定会很害怕吧?
一曲毕了,楚慕喊道:“妈,我回来了。”
声音在大厅里来回荡了片刻,才被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盖过去。
“你这车是没装消音器吗?八百里外我就知道你回来了,”楚妈妈慢悠悠地踱步下楼,“我刚刚弹的那首曲子怎么样?”
还没等楚慕答话,楚妈妈已经看到林汀,声调又提两档:“呀,林汀今天这么好看呢?”
“阿姨,你也是,越来越有气质了。”林汀笑眯眯地握住楚妈妈伸过来的手。
“妈,”楚慕蹙眉,“你最近这么瘦?”
楚妈妈惊呼一声,转了两圈叉腰摆POSE,声调再度提高:“真的吗?看来我刚从欧洲带回来的瘦身衣挺有用唉!”
“那玩意儿以后少穿。”楚慕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没说完就被楚妈妈的声音盖过去了。
“小琴,给他俩盛碗汤,拿点小点心过来。”楚妈妈话音刚落,才突然反应过来,“我给忘了,小琴请假回家结婚去了,我去给你们俩盛。”
“妈,你坐着吧,我去盛。”楚慕的手机刚好响起,他扬扬手,朝餐厅走去。
楚慕的脚步声渐远,在空旷的大厅里荡起几轮回声。远远听到他接起电话来,说着“股票”、“集团”这些词。
楚慕一走,林汀就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楚妈妈看到林汀盯着楚慕消失的方向,似乎有些误会,自顾自地说:“小慕他一直不想接家里的公司,我也不想勉强他,你放心,如果以后我和他爸爸管不了了,就交给信托,我们遗嘱里都写好了,不会让你们有困扰的。”
林汀一愣:“阿姨你……不要这么说。“
在她的观念里,“遗嘱”是个不吉利的词,楚妈妈随口就说出,不知是真的洒脱还是过于悲观。
“这有什么关系,人生不就是一生一死的事情吗,有时候会觉得,活着真是太累了,”灯光在楚妈妈的眼睛周围投下一圈阴影,让她显得苍老许多,“你瞧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们年轻人好好谈恋爱最重要,小慕虽然是我儿子,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结婚一定要选对人才行啊。”
林汀这才反应过来,楚妈妈似乎话里有话,还没等她细想,楚慕就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了,托盘上三个小碗里的汤虽然盛得满满当当,却没有撒出来一星半点。楚慕的手向来稳当,拿画笔是如此,端盘子也一样。
“你们聊什么呢?还说到结婚了。”
“没什么,阿姨说好多女孩子想跟你结婚。”林汀故意打趣他,楚妈妈一听也捂嘴偷笑。
“吃你的吧,别说话了,”,楚慕先将碗推到林汀面前,又转向楚妈妈,“刚刚忍冬给我打电话,说集团最近股票走向很异常,妈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楚妈妈自顾自地喝汤,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你也知道我很久没管这些事情了,你问问你爸吧。”
楚慕无奈地摇摇头:“还好爸没什么坏心思,不然恐怕我都得多几个小妈了。“
楚妈妈和楚慕聊天你来我往,说事的同时也不忘损一损对方,十分有趣。林汀早听楚慕说过,楚妈妈虽然从小生长于书香门第,但是性格向来肆意张扬。
看来,楚慕的性格多半遗传于他妈妈。
正聊着天,外面传来汽车的鸣笛声。
满脸笑容的楚妈妈突然冷下脸,说:“你们今天也奔波了一天,早点上去休息吧,房间和床铺都打扫好了。”
楚慕将三个人的碗筷收起放进厨房中,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
林汀有些疑惑,但很快就解开了。
一个眉眼之间与楚慕十分相似的中年男性走进来,他是楚慕的父亲苏绍鹏,也是绍鹏建筑集团的董事长——那个入了杂志社股份的集团。
“我回来了。”苏绍鹏走到楚茗倩面前,似乎想伸手拉楚茗倩。
楚茗倩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不咸不淡地开口:“那早点休息吧。”
纵是作为外人,林汀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微妙——这不是正常夫妻之间的相处模式。
两人一人一句,说完之后就沉默了下来。直到楚慕走出厨房,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爸”,才打破僵局。
“儿子,回来了,”苏绍鹏扬了扬手上的礼品袋,“我今天让秘书特地去拿了你新书的样本,你应该还没看到吧?来,这几本给你。”
楚慕一愣,只是点点头,没有言语,伸手接过礼品袋。
本该是最亲密的一家人,却连多说一句话都多余。林汀大概明白了,楚慕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