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和毕豀这边,却完全是另一种局面。
毕豀频频使用禁法,澎湃不息的翼能量夹卷着由紫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锋利武器排山倒海而来。毕豀毒猛的手法与他给外人翩翩公子的形象是判若云泥。
果真是什么主人样
什么样的宠物,毕豀和泫灵香这一点倒是出奇意料地相似。
毕豀放任与自己最相似的傀儡到自己视线以外去办事,不是因为他相信谷,而是因为他相信他自己。毕豀相信,自己亲手炼制而成的工具不会有谋反之心,谷不敢背叛自己。尽管凭借着这个错误的直觉,毕豀在炼制谷的时候还是给自己留了一个后手———谷无论如何都打不过他,无论是力量、身手,还是等级。何况谷的经验亚于毕豀。
面对毕豀愈发猛烈的进攻,谷再做不到步履从容,只得堪堪抵挡住致命的招术。
倒是毕豀,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谷明知自己再硬撑下去,必死无疑,仍不畏生死地抵抗着毕豀对“背叛者”的惩罚。他知道,若是自己体力不支,薰衣草的负担就会加重数倍。这场战争中,会有很多人死去。但他不希望她死。
在狂风扬尘之中荒漠黯旧的卡兹前,上演着决定生死的一幕,可真正谁生谁死,却由不得他们自己决定。
谷的双臂已被毕豀吞噬,但傀儡和异族、魔灵终究是不一样的,没有主人的辅助,他很难用雾气再生肢体。失去了双臂的谷战斗越发艰难,不得不用紫黑雾气顽强地抵御着毕豀的进攻。
凌厉的雾剑刺来,谷的左腿已只剩下一半。他强忍住剧痛,想要化作雾态。
“有种酷刑叫人彘。”毕豀道貌岸然地说。
毕豀不等谷变换形态,剑光闪过,谷的右腿落地。
毕豀不理会发指眦裂的薰衣草,停止攻击,走到趴在地上的谷身前。
谷浑身被血迹浸透,狼狈地抽搐,呕血。
“杀了我。”谷说。
“不杀,我留你还有用。”毕豀的余光似有似无地掠过薰衣草。
他亲手炼制出的傀儡,必须把利用价值发挥到最大。再者,理应杀千刀的背叛者,他怎么会轻易地让谷不受到半点折磨而死去?
毕豀咬破食指,用鲜血在谷的额头一笔一划地绘制图文。谷欲驱使自己的雾去阻止毕豀的行为,却发现自己的雾早已被他设下了禁制,无法召唤。
“明知道打不赢我,为什么还逞强?我毕豀的傀儡,也这么自不量力?”毕豀轻轻地对谷说。
谷不再抽搐,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任由毕豀摆弄。他不过是用自己的本不该拥有的一切,换回本属于薰衣草的一切罢了。刮肉削皮的痛也不那么难受了,而他最担心的是薰衣草。没有自己,她能否拖住毕豀,为末影龙二兄妹争取更多时间……谷开始消散,不是化成紫黑色雾气,而是渐渐消失在空气当中,不留下半分痕迹。
不要———
薰衣草没有大喊出来,但与她雾气相连的谷听到了。
谷说:不用管我,我是毕豀的傀儡,他不会杀我的,顶多是一点皮肉之苦。你一定要拖住毕豀,我以后还会设法找到你。
薰衣草不管不顾地说:不行,你不能跟毕豀走!他万一把你改造得不认识我了怎么办?
谷突然觉得不痛了:真不愧是我谷看上的魔灵,蛮横起来也可以这么不讲道理。
薰衣草豁出性命地想要冲过来,却被泫灵香死命纠缠住,不得脱身。
她开始无理取闹:你就是我的道理!你走了我拿什么讲?我还没看你笑过,你都抱过我了,我叫你占尽便宜,怎么可能放你走?
谷想笑,但他没有脸;想哭,可他不会哭。
谷还想说些什么,但他说不出了。毕豀手一张,一颗紫黑色的宝石凭空出现在他掌心。浑圆的宝石有着深邃的颜色,像是意味深长的眸子,透着无尽感伤,也仿佛一滴流溢的泪珠……
“谷———”薰衣草瞬间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被抽走了,哪怕她并没有魂魄。
薰衣草浑身紫芒大放,她一掌打飞泫灵香,冲到毕豀身前:“还我谷!”
“还你?”毕豀似笑非笑地睨视薰衣草。
一个当初被他抛弃的魔灵,如今却和自己的棋子一起反过来对付自己。何其有趣?何其令人感慨?
远处已经失去头颅和四肢的泫灵香挣扎着欲继续与薰衣草搏斗,毕豀微微抬手制止了她。
“谷是由我的雾气炼制而成的傀儡,你在接触他的时候必然已经知道了。身为一个傀儡,虽然他有自己的思想,却要在我的命令下存活。他是工具,是畜生,和你不一样。我本以为你在我的利用之后活了下来,已经能够对感情做出很明智的抉择了,但薰衣草,泫灵香,呵呵,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我的情感价值观。你明明知道谷是我在操控,却还要自投罗网地接近他;明明知道谷是无心之人,无情无欲,却还要傻傻的爱上他,你知道你自己有多愚昧么?”
薰衣草的表情有些呆滞,她完全没有想到毕豀会这样跟她说。
毕豀继续说:“如果我现在告诉你,谷的一言一行都是我指示的,包括与你幽会,包括爱上你。你会怎么想?你会打算继续爱他,还是像恨我一样很他?你太天真了,泫灵香。一切都是你自愿的,自愿去消耗精力来租借这一段自欺欺人的爱情。现在,租期已到,我要收回我的傀儡,而你现在却来恳求我,让我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你?”
“不是的,谷……他是他自己,从来都是这样的……”薰衣草震惊地喃喃,渐渐地,她的震惊转化成了愤怒。她手持紫剑,刺向毕豀,“你骗我!”
毕豀不知道她的“骗”是指的哪一件事。他骗她的次数太多了。不过,就当她是新仇总账一起算吧。
但是,算账也由不得她来跟他算。
“你以为,你能抢得过我?”毕豀单手一挥,薰衣草的紫剑连同她整个人生生悬停在了空中,毕豀刻意释放出的等级威压使得薰衣草每一分紫雾都在刺痛不已。刻骨铭心的惶恐,刻苦铭心的疼痛,令她永生难忘。她双唇颤抖,却吐不出只言片语。
“跪下!”
毕豀呵斥一声,空中定格的少女动作僵硬,缓缓跪在他脚下。
毕豀神情复杂地望着薰衣草。
“还拦着我不让我进卡兹么?”
“不……不了。”薰衣草声音凄凉。
“此话当真?”
“我……我发誓!真的不会了!”
“想要我把谷还给你?”
“嗯!”
“还是想看着他死在我手里?”毕豀玩味地欣赏着薰衣草诚惶诚恐的神色。
“不要……”
什么泯灵阵,什么逐鹰,什么幸存者,她都不管了,她只要谷。
高冷如仙子的她,终有一天也会低声下气地乞求,求他高抬贵手。毕豀却没有从中感到半丝快意。他和谷,最后他还是输给了谷,而且还是大败亏虚。她宁愿把感情给予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傀儡,也再不肯走进傀儡主人的心。
毕豀心中生出怒意,他浑身紫黑色雾气大震,随即一股劲气直刺薰衣草眉心。
“谁也别动她,让她在这儿躺到死。”
毕豀冷冷地俯视昏厥的薰衣草,发下命令。
“泫儿。”毕豀换了一个语气,轻声呼唤。
“主人……”一个狼狈不堪的断躯残肢出现在毕豀面前。
毕豀面无表情:“辛苦你了。”他伸手在空中随意绘制出印记,拍到泫灵香的残躯上,她立刻长出了新的头颅和四肢。
“主人,需要泫儿帮你解决掉她么?”泫灵香活动着新生的四肢,楚楚可怜地问。
不必提名字,毕豀都知道泫灵香口中的“她”是谁。
“不必。”
“主人,可是……”
“没有可是。辅助我进卡兹,现在,立刻,马上。”
“主人,我们好像已经进不去了!”
“什么?!”
毕豀这才把注意投放到异族大军之间的对峙上。
由于曾经的接触和了解,毕豀深知末殷擅长战事,运筹帷幄。也正是因此,他才派末影龙族二兄妹到暗魂谷,再派谷去监视他们二人。谁料,背叛的不仅仅是他族,还有自己的监视器。
末殷有勇有谋,他并没有拿自己所有的兵力去下赌注,而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以声东击西的战略方针分散敌方兵力,再逐步瓦解毕豀手下异族大军的力量。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赌注?若果毕豀事先料到末殷的举措,必然先将计就计,再打他个措手不及。不过,末殷还是赌赢了。不光暗魂谷的异族大军,他还手握奇兵———薰衣草的出现,将毕豀的战意和理智削弱甚至磨灭,而暗魂谷的异族大军那种破釜沉舟的战意远非毕豀手下的异族所能够比拟的。
由此一来,失去领导核心的敌军,便彻底出于弱势的被动状态。尽管此刻,毕豀回过神来,却也来不及了。不管是天皇大帝还是牛鬼蛇神,都无法挽回这挫败局面。
末殷的胜利已成定局,毕豀功亏一篑,竟然败在了一个魔灵身上。
明明是他多年来一手精心策划的计谋,确保过无数次的万无一失,如今却鬼使神差地功败垂成。毕豀不知道这究竟是上天的报应,还是薰衣草对他的报复。
“再等等,泯灵兽还没有死亡,里面的人未必能收服泯灵军。”毕豀沉声说。
虽然败了这一仗,但鹿死谁手还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