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愚言辞恳切:“不瞒大人,您可是堂堂的吏部尚书啊,能看您一眼都是我李愚这辈子的福气了,更何况您刚才还说愿意欠我一个人情,您是谁?大明朝谁人不知您陆堇是一言九鼎的真君子?您的一个人情,对我来说那就是天大的恩惠,您的一个人情别说值这两万两银子,只怕十万两也买不来,我哪还好意思收您那么多礼金啊!”
说完这句话李愚自己都在自己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这句话可谓一个完美的马屁,一是强调了陆堇的地位,自己不敢也会招惹他,二是点明想用这两万两银子换陆堇一个人情,这就可以说得过去了,也能让陆堇知道自己是个知进退的人。
陆堇虽说今日破财,然而此时心里破财的肉痛之感却消失了,相反,他对于这个上门“讨债”的小子倒是有些刮目相看。陆堇能官拜吏部上书这种高位又岂是等闲之辈?这小子话说得十分明白“这礼金我只找您要一次,我惹不起您也不敢惹,要多了我怕我没命花。但是我想用剩下的两万两跟您买个人情。”
陆堇听得明白,自然也就放下心来,但嘴上还是得说点漂亮话:“李百户如此这般真是折煞老夫,能与年纪轻轻就已经官拜六品的李大人相识也是老夫的荣幸。这样,既然李大人执意推脱,那老夫也就不强求了,他日若是李大人有官职调动方面的问题相求,老夫定然不遗余力帮衬一次,如何。”
李愚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陆堇的话里又有潜台词,不遗余力,帮衬“一”次,意思是说你也别当我是你的工具人,两万两的情分就只够我帮你一次的。李愚不禁感叹,果然官场上的互相帮忙都是一次性充值的,用完你还得再续费,否则再大的情分也没用。
李愚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对着陆堇一躬到地:“那我真是谢谢陆大人了,陆大人这还有公事繁忙,我就不久留了。”
陆堇也正有送客之意,李愚自己告退真是再好不过。
“那老夫就不送了,再次恭贺李百户新婚之喜。”
“陆大人留步,下官这就告退了。”说着李愚转身向来路走去。
房间内一个年纪不大的妇人从后堂款步而出,望着李愚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老爷,用不用派人查查这年轻人和杨藩什么关系?”
陆堇微微思考:“不可,这小子既然敢拿着杨藩的牌子来,就说明跟杨藩的关系肯定不浅,我的那件事除了杨藩没有人知道,可别不舍小钱惹了大祸。”
女子暗暗点头:“不过这小子倒也算是知道进退取舍,他的话虽然略有恭维,但老爷的一个人情还真不是区区两万两能买来的,大明朝绝大多数的官员任免可都是要经过老爷的手,年纪轻轻倒也算是颇有心计。”
陆堇眼神奇怪的看了一眼妇人:“只是颇有心计?”
“那还有呢?”
“何止是颇有心计,简直就是城府过深!这小子害怕我以为他会三番五次前来敲诈,害怕我因此对他动杀心,直接跟我挑明了就这一次,至于什么一个人情之类的鬼话,他是怕我不信这才说出来的。这种不属于他那个年龄段的成熟,以及他懂得有钱还得有命花的道理,让我还真是有点高看一眼,指不定这小子日后在锦衣卫还真有发展,提前结个善缘倒是百利无一害。”
“老爷高明。”妇人微笑着点点头。
人一旦有了钱,腰杆自然而然就直了起来。你要是穿着官服还有钱,那你真的可以横着走,这不,出了尚书府,李愚开心的在马路上画起了蛇。也就是现在天色还早,马路上的行人不多,加之他穿着飞鱼服,过往的百姓才没把他当成傻子。
“逐梦,逐梦,大明演艺圈圈圈圈圈。”李愚嘴里哼唱着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歌曲,心里这个美啊,没想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敲竹杠就敲了一万两,想到这里他越发感谢杨藩了,心想着等这几天婚礼张罗的差不多了,就回天牢找杨藩喝酒,顺便再把自己敲了陆堇一万两的事跟他说说。
忽然间一阵清风吹过,吹掉了李愚的帽子。一片落叶正好落在李愚的帽子上,李愚捡起地上的帽子和树叶,抬头看向天空,两旁高大的树上一片新绿,而手中的树叶确是已然枯黄。
“这么特立独行吗?众叶皆绿你独黄?你怎么跟杨藩似的。”李愚嘲笑一句,手中把玩着树叶一蹦一跳的向远处的家走去。
入夜,天牢。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圣旨已然颁布,整个天牢几乎已经空了,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仍然有些十恶不赦的人不在大赦之列,天牢狱卒也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走得七七八八,提前回家休息了,只留下五六个值班的看守,看守着仅剩的几个犯人。
后半夜,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从天牢外传来,惊醒了昏昏入睡的狱卒。
“咚咚咚”三声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仿佛催命的战鼓敲响。
“这大半夜的,你们谁回来拿东西啊?”狱卒以为是同事回来拿东西,慢吞吞的去开门。
刚刚拉开门栓,一股强大的外力就推门而入,躲闪不及的狱卒重重地向后坐了下去,屁股摔得一阵生疼:“你们他妈找。。。。”
看着来人的装束狱卒硬生生的将自己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他认出来的人是谁。紫衣皂冠阡陌刀,东厂缉事鬼神嚎,来得人是东厂的人。
“杨藩关哪儿了?”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上下,剑眉星目的“男子”用一种近似孩童的声音问道。
这人被两旁的番子簇拥当中,想也不用想就是领头的东厂太监了。
狱卒如见鬼神,转身趴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自己看清了这人的容貌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回。。大人,杨藩关在天字,天字三号房。”狱卒浑身颤抖,脊背一个劲的有凉气涌出,他的下身没知觉了,地上更是多了一滩水渍还在向四面八方延展,原来真的吓尿了。
狱卒再抬头时,东厂的人已经不在了,门还关着,就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但向下看去,一摊水渍确是实打实的说明自己没有做梦,逃过一劫的狱卒如蒙大赦,整个瘫倒在地上。
东厂的番子进了天牢简直比自己家还熟悉,每年被东厂送进来的人数不胜数,他们想在天牢里找人,只需要知道在几号房就行了。得知杨藩在三号房,刚才问话的太监一路气势汹汹向目的地走去。
此时的杨藩还在面壁,对于大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听到了,但是他选择没听到,从得知先帝驾崩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至于是今夜还是很久以后,没有区别。
东厂众人来到杨藩监牢的门口却没有急着进去。为首的太监向后一撩自己的披风,两个番子适时的抬出一把椅子放在其身后,太监直接坐了下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说没演练过打死都不信。
此时的天字三号牢房比之前人满为患时的人数只多不少,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说话,空气静的可怕,落针如雷。
扬藩就仿佛不知道身后有人一般,而东厂的众人似乎也不打算率先开口,两方人马就这么耗着,好像是在进行一场赌局,谁先说话谁就输了。
终究是杨藩十几年如一日面壁养成的定力技高一筹,在足足耗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还是那为首的太监耗不住了,率先开了口。
“杨大人好定力啊,兵临城下不动如山,真是让人佩服。”
杨藩头也不回:“呦,我还当来得人会是谁呢,潜龙八卫之一的雷麒麟柳公公啊。幸会,不知同是潜龙八卫之一的走江蛟秦公公怎么样了,上次一别可是十二年前了,真想他啊。”杨藩好似老友相见,居然拉起了家常。
听杨藩提起了秦关,柳栖眉眯了眯眼角:“替秦关先谢谢杨大人惦记了,十二年前他被你摘了条胳膊,一直感念大人呢,这不这次来他还求我让大人回个礼呢。”
“哦?只怕我这礼一般人可不敢收啊。”杨藩转过身笑容平静。
柳栖眉手拿手绢挡住了嘴上的笑意:“杨大人又说笑了,若是在你的镇抚司,那杨大人的礼确实是没人敢收。可这是天牢啊,杨大人今天不送礼都不成呢。”
杨藩听柳栖眉这么一说笑得更开心了,索性从地上站起来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好啊,你那么想收礼,那你进来拿吧。”杨藩双手平摊样子宛如说笑一般。
此番时节不同景,天牢亦有讨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