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事儿?”吕端还是不太相信,大正月如此冰寒的天气居然没有把一个一丝不挂的新生婴儿冻死,难道厄尔尼诺效应在明朝就初现端倪了?
吕端转过头对着李洵的尸体拱了拱手“李大人,我得给您道喜,李夫人生了个男孩,您李家有后了。”
“大人,这李氏夫妇的尸身怎么办。。。”冯赢紧接着问道。
吕端重重的叹了口气,将手探入怀中拿出了一锭银子交给冯赢“先别声张,买两副棺材先收殓了吧,找一间空的牢房先放着,这大冬天的,且能放一阵子呢,等上面问起来再说。”
“那,那个孩子。。。。”
“你去买棺材,我去女牢看看那孩子。”
“是。”
此时的女牢已然炸开了锅,这里关押的女囚们都知道了昨夜有一个婴儿自此诞生,最重要的是被冻了一夜居然没死!吕端走进牢房时,各个牢房中关押的女囚们都隔着栏杆巴望着,想要看看这少见的新鲜事。
“牢头儿牢头儿,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哎呦,这孩子怎么长这么丑啊。。”
“是呀,我小儿子出生的时候可比他好看多了,你看他的皮肤,全是皱的。”
“你们在意的点是不是有点不对?”
吕端对于女牢囚犯们的议论充耳不闻,他最不喜欢来女牢,要不是自己没喝酒,真怕自己以为自己到了什么烟花之地,这帮女眷叽叽喳喳着实恼人。径直走到了怀抱婴儿的狱卒唐慎的面前,只见唐慎不知从何地找了一件粗布衣服将婴儿包裹着抱在怀中逗弄,完全没有注意到吕端的到来。“你饿不饿啊,哎呦喂,你怎么就不哭呢?你倒是哭啊。”唐慎见怀中的婴儿眼神十分凌厉,应该
不是个先天缺陷的孩童,但不知为何,这孩子似乎天生异象,完全不会哭泣一般,只是瞪着小眼睛四下打量,很是怪异。
“唐慎!”
唐慎被吕端的声音吓得一惊。
“呦,吕头儿来拉。”
“这就是谢氏所生的孩子?”吕端指着唐慎怀中的婴儿问道。
“就是他,就是这小家伙,命真大啊,被冻了一夜,居然知道自己爬到娘怀中,这才没被冻死。”这狱卒唐慎说话的声音有些阴柔,连作态都有些与女子相似。
吕端也心生好奇,而且巧的是自己也在前几日添了个女儿,许是父爱泛滥,吕端竟从唐慎怀中接过了婴儿仔细打量起来,只见那婴儿全然无惧,似乎也在用相同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吕端。
“咦?有点意思啊。”
“吕头儿也发现了?”
“我女儿除了他娘,别人一抱就哭,这孩子倒是好生奇怪,莫不是个痴儿吧。”吕端也发现了这孩子的问题,被他两只手掌拖着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行,有点骨气,和他爹还挺像。”吕端看着婴儿可爱的样子不禁大生好感,但主要还是他对李洵的自杀耿耿于怀。
“这孩子真可怜啊,刚生下来就遭了这么大的罪,爹娘也死了,这以后可怎么活啊。”唐慎想来眼窝子浅,一想到眼前这孩童的遭遇,一时间竟是悲从中来,在一庞兀自抹起了眼泪。
吕端经唐慎这么一说也内心之中不禁也泛起了一丝同情,自己如今也为人父,面对一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婴儿自然是感触良多。
“话说,大人,如今这孩子父母双亡,而且也算是戴罪之身,要如何处置?”唐慎问道。
吕端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了李洵的,先是用自杀给自己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现在又把自己儿子留下来给自己继续创造麻烦:“能怎么办?先交给带过孩子的女囚养着呗,等上面的命令。不管怎么着,他爹死了,上面问起来咱们把他交出去,对于上面也算有个交代。”
唐慎闻言有些于心不忍,在唐慎看来这孩子出生根本就没人知道,就算瞒着上边送出去,也不会出太大的问题,让他看着一个个囚犯去死他能做到,但是看着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去死,他是真的感到难过:“他爹犯的事可是要掉脑袋的,这刚出生就成了戴罪之身,对于一个孩子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是生是死都是命,要怪,就怪这孩子的祖宗没让他没托生到好地方吧。”嘴上虽然说着,但吕端还是从怀中不舍的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唐慎:“别亏待了孩子,一应用度我先包了,我家媳妇正好刚生完孩子,还有奶,我一会回家叫她过来喂奶,总不能让孩子饿着,算是我给女儿积德吧。”
“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唐慎接过吕端递来的银子,“妩媚”一笑,惊得吕端一阵恶寒。
这几日,身处天牢与宫廷不同位置的几人怀着相同忐忑的心情等待着李洵案的进展。
小太监徐荫一直在祈祷着,皇上可千万别想起被他故意塞进拜年奏章中的那本关于李洵案的奏折。而天牢中的典狱长吕端与一众狱卒则祈祷得更为彻底,皇上可千万别想起李洵这个人,否则李洵夫妇上吊自杀的事足够他们喝一壶的。
但世事就是这样,原本很多让你挥之不去的烦恼,其实更多时候都是出于你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皇上现在压根儿没心情管其他的事情。我们的前任男主角朱见深病了,心病。太医院的太医对于皇上的病症束手无策,只因为这病症实在是罕见,除了整日的心不在焉外,皇上总是时不时的见人就问上一句“为什么不按剧本走!”。
万贵妃早已心灰意冷,她知道,再美的爱情也终将败时间。再美的结发,终是不如路边芬芳的野花。一个男人就算曾经爱你如何热烈,视你如她眼中的红玫瑰,待你年华老去,也终将变成墙上他懒得看上一眼的蚊子血。呵,男人。
时间一晃就三个月过去了,正如徐荫所料,本就不勤政的成化帝朱见深早就把李洵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主审此案的官员见皇帝久久不回“信息”,也终于决定不再翘首等待,“也许他累了,睡吧!”,自此也不再主动提及。至于让李洵背锅的一众涉案官员,更是躲在家里心花怒放,此案不了了之最好,反正受伤的又不是自己。一时之间,从上到下的所有人都选择性忘记了此案。而两条生命消失得无声无息就宛如从来没有存在过,没有在这大明的烟海中掀起哪怕一丝的波澜。
典狱长吕端这几个月算是度日如年,他早就做好了背锅的准备,甚至已经参考了“惨”字的许多种写法,闲来无事便要临摹上几遍,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字迹竟是有了些长进。但此时三个月转眼已过,上边就好像完全忘记了此事一样,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别看吕端只是个小小的天牢典狱长,但是也算是见多识广,在这天牢之中他什么人没见过?对于官场上的那些弯弯绕更是门儿清,李洵这件事既然三个月都没有被人提起,那以后怕是更不会被提起了,大明王朝上下都很忙,想让朝野震动不宁?看来李大人的品级还不够!想到此处吕端开心的烧掉了自己之前临摹的几个不同字体的“惨”字,心里美滋滋的暗道一声:“没事喽!”
李洵自杀的事情虽然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但还有一件事让吕端犯了难,上面不提起李氏夫妇就算了,可这李氏夫妇留下的孩子怎么办?照道理讲,李洵全家获罪,那这李洵刚出生孩子理应关在这天牢里,这本无可厚非,可是这孩子如今父母双亡,李洵的案子只怕也是要不了了之,那这个孩子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放在牢里养着吧,这算怎么回事?想到此事吕端头大不已,于是这便纠集众狱卒打算商量个对策。
吕端耷拉着眼皮,显然是没有休息好,这段时间净想着李洵的事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有些萎靡。众人见吕端不说话,于是便讨论了起来。
“要我看,咱们要不就一不做二不休,咔!”吴大喜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砍的动作,他脸上的连鬓络腮胡很恰当的昭示着他的狠辣,配上两把板斧换到另一本书里,他这种心狠手辣的角色只怕能当个很有分量的配角。
唐慎自然是第一个反对,打从他第一眼看见那个孩子开始心里就说不出的喜欢,他真会同意吴大喜的说法:“咔什么咔,你咔什么咔,这么爱咔你当狱卒干嘛,去午门砍头多开心。”
吴大喜面色微变:“我倒是想,但我咔多了也怕。”
“老大,要我看,反正上边也不知道李洵生了个儿子,要不咱们就把这孩子送出去算了,找个人家好好抚养,也算是咱们做了回善事。这小小年纪死了爹娘也怪可怜的。”狱卒吴清德上了年纪以后就喜欢吃斋念佛,很是虔诚,现在恨不得在家杀鸡都得先念上一段超度的经文,他也不赞成吴大喜杀了小孩的计划。
白清德的主意似乎很合吕端的心思,吕端一边听着,一边皱着眉头思索着其中的利害,却始终不发一言。心想着找他们出主意真不如自己扔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