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穿着自己的小绿袍子，像条小尾巴一样地跟在卢修斯后面，他一开始没有注意，回过头的时候差点踩到她。
他吓了一大跳，她却只是扬起脸笑盈盈地注视着他，伸出手要他抱。
他弯腰把她抱着，提高了声音叫小精灵的名字，“多比！”
小精灵跑来了，而他生气极了，“克里斯蒂怎么又在宅子里到处乱跑？她现在该睡午觉了！”
他比自己的小妹妹大五岁将近六岁，总是以大哥哥自居，不觉得自己也是个小孩。
觉得家养小精灵没有照顾好她，当下就想惩罚家养小精灵。
“多比把小姐放在床上了，”多比叫起来，“多比甚至给小姐讲了故事，但是……”
但她摇着头，搂紧了他，“卢修斯，不是多比的错，是我的错。”
她聪明，一岁多就已经会说很多单词和不算短的句子了，“我睡不着。”
“睡不着不是你的错，”他有点吃力，毕竟他也不过几岁的小孩子，“但你该睡午觉，小孩子都该睡的。”
“睡不着……”
“闭上眼睛就会睡着的。”
“那你陪我睡。”她短短的金发刚刚长到下巴，一双圆溜溜的绿眼睛闪闪发光，整个人看上去像个闪闪发光的小天使，她同时还搂着他不肯松手，“你陪我睡！”
她还小，夫人说小孩子都该睡午觉，不然会长不高的。
于是他只好抱着她说，“好，好，好。”
他抱她久了有点吃力，便牵着她的手要她自己走，她知道自己的要求被答应了便十分听话，握着他的食指跟着他往走廊上走。
她很小的时候就一天到晚笑嘻嘻的，是个很喜欢笑的小孩子。
这一点就让她在家里显得那样与众不同，夫人不爱笑，父亲倒是时常笑的，只是父亲的笑总让人害怕。
父亲不在家里，夫人在卧室里，现在家里很安静，只有她和他还有一群被管教到哪怕是受罚都不会发出声音的小精灵。
这让他有一种安全感，父亲不在家后他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可以保护她并且会保护她。
她很喜欢跟着他，但是这件事不能被父亲和夫人知道，因为这两个人都不大喜欢她进宅子里来。
不过现在看起来没问题。
现在家里可以发号施令的那个人是他。
于是他悄无声息地带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喜欢他房间胜过自己房间许多。
家具都不再是专为幼儿设计的矮小款式了，但是他的床边依旧放着脚凳，而她熟门熟路地自己用脚凳爬上他的床，把脸埋进他的枕头里深呼吸。
片刻后她抬起头，“我好想你，卢修斯。”
她不过是自己在房间里睡了一个晚上。
“怎么了？”他也爬上去，“睡觉吧。”
“可以讲故事吗？”她看他，“就说你和我说过的那个故事，三兄弟和死神的那个……”
她总喜欢听这个故事，最喜欢当中的老二，用复活石复活自己喜欢的女人最后却因为那个女人总想回到死去的世界而绝望从而自杀了的男人。
然而一个故事还没讲完，她就在他的身边睡着了。
她喜欢和他待在一块，那让他很安心。
然而她的房间离他太远了，她总是得偷偷溜过来才能找到他。
他有时候也很好奇，别的家兄弟姐妹的房间都挨得很近，偏偏就是他和她隔得那样远。
为什么？
然而，没等他想到答案，他自己也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睁开眼一看，发现夫人披着一件黑色的睡袍正站在他的床前看着他们。
“克里斯蒂睡不着，”他有点怯生生的，因为夫人不喜欢克里斯蒂进宅子里，她像是觉得宅子里有什么对克里斯蒂有害的东西一样，“我让她和我一起睡。”
夫人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脸颊，她脸上的那种恍惚笑意终于消失了，露出了自从克里斯蒂出生以后就几乎消失不见的温柔笑容，“我知道，”她拿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袖子里露出的手腕上有着不正常的青紫淤痕，“她只是想和自己的哥哥待在一块儿。”
她只是想和自己的哥哥待在一块儿。
那时候的他从未想过夫人的这句话在日后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思绪里，日日夜夜，从未停歇。
夫人低下头亲吻他的面颊，叫他，“卢修斯……”
她紧紧搂住他，说，“你是个好孩子。”
他半知半解，而克里斯蒂已经被他们两个的动作和说话的声音惊醒了，她望着夫人，很乖巧地不说话。
而夫人盯着她看了一会，“你快点长大，”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那样，“我等你长大，克里斯蒂。”
“我也会长大的，”卢修斯向她保证，“不管她长多大都是我妹妹，我都会照顾她！”
夫人脸上的笑容璀璨到令人分不开眼，但却像烟火一眼一闪即逝。
“我相信你会照顾她的，”她低声说，“我很高兴你这样说。我想你这样照顾她的话，她应该很快就能长大了。”
她的手软的像是奶酪，还带着很好闻的玫瑰味，他很喜欢她这样抚摸他，虽然他已经知道她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只有克里斯蒂一个女儿。
“睡吧，”夫人低声说，一只手摸他的脸颊，一只手去拍克里斯的后背，“睡吧。”
但是这间房子像是注定要在今天集齐这间宅子里所有的主人那样的，他父亲的咆哮几乎是迎面而来，“让那个小杂种滚出我的宅子！”
他下意识地搂紧了克里斯蒂想去捂她的耳朵，却发现她已经躲进了他的怀里瑟瑟发抖不敢说话了。
“别护着她，”父亲看起来几乎要抓狂了，“你再护着她你也给我滚出去！”
“她会出去的，”夫人站起身来，嘲讽地望着他，“你到底是在说什么呢？你一个我一个，你不觉得这一切很公平又很公正吗？”
父亲气到从门口冲进来握住夫人的双手把她从房间里拖出去了。
夫人跌跌撞撞地被父亲拽着，却还是分过神来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卢修斯下意识地把克里斯蒂搂得更紧一点，没敢让她看见自己母亲被施加暴力的一幕，更不敢让她看见此情此景中她母亲眼中的那种依然喜悦的诡异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