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晚会也在黑夜中悄悄谢幕，虽说吃食不多，但乡亲们个个水足饭饱，满意而归。
山娃子住在村子外围，家门前是一条十几丈的大河，河边就是两房茅屋，一高一低。
这是当年父母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家产。
山娃子很小的时候老爹就不在了，死在了战场上娘亲把她照顾到八九岁大小也得病去了。
关于他爹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他那可怜的老娘，他倒是如何都忘不了。
他从小生下来说话便是结巴，大他几岁的同村小孩老是欺负他。
每次回到家，老娘看见他浑身脏兮兮的，便要领着他一家一家去敲门，劈头盖脸的把人家数落一通，为山娃子找回他那一丁点的尊严。
小时候他的身体很不好，隔三差五的总要出点毛病。
有一次大冬天下着大雪，他夜里高烧厉害，把老娘给烫醒了，这下可等不得，到天亮人就毁了。
老娘就披着破短袄，把他用被子一裹，深一步浅一步的往城里走：
晚上风雪很大，娘背着他走在林间小路上，偶尔还有狼嚎声，周围黑漆漆一片，他很害怕，就催促说：
“娘，还没到吗？”
娘总说快了快了，在他耳边讲着故事，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到城里的。
事后老郎中给他说起，他娘到了诊所已经看不出人样了，浑身湿透全是泥，一晚上整整灌了几大碗姜汤算是缓了过来。
不过从那以后便烙下了病根，再加上积劳成疾，终究没能熬过去。
过了两年，在山娃子九岁的时候便驾鹤西去，临走前托付给了汪婶帮衬。
所以一直到现在，有事没事汪叔总要带上他，家里有吃食更少不了他的，总要拉他去家里吃喝，他也就能一直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不至于饿死。
晚上的月亮很盛，树枝映在地上都能数的清楚，山娃子长叹了一口气：
真不知道人活着是为了啥，在这世道还能活得下去吗？
去年同村的小虎被县城里的兵爷抓去上前线了，瓜子叔一家哭的死去活来。
今年春就听不到小虎的消息了，瓜子叔更是一病不起，眼看没多久活头了。
前段听汪叔闲聊说起前线打仗的事儿，那是一个惨呐！
他当年在队的时候是在西边的一座小城，去支援地儿一城老小还不到2万人，一仗下来死了一大半。
这边是边退边打，到了收兵傍晚天儿，一群乌鸦就在树梢等着，也没人收尸。
大都都是凑成的兵，相互也不认识，只顾着留下自己的命就谢天谢地了。
几天下来，尸体发臭，蛆虫乱爬，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自家兄弟晚上宿营都不敢出门太远，实在是鬼神惊，禽兽恐。
这么多年过去，看村里人说起来比此前更甚，照这样下去，离亡国便不远了。
山娃子头脑不聪明，这些事他更想不明白，村里人说，他闲着听，当听个乐子，管不了是是非非的事。
这几天赶早，山娃子总要跟着汪叔一伙人进山。
傍晚回家每天也能分上一碗汤，虽说不是顿顿吃饱，但总归饿不着，在他想来，这便是最好的日子了。
天慢慢进到了夏天，快下雨的时候开始隐隐有点雷声，树林里禽兽也比往常多了些，天黑的晚了。
每天山娃子打猎回来吃了汤，天色还早的时候便一个人跑到家旁边的土腰子上看太阳。
别人问起来，他也说不出个缘由，只说好看，久了人们习以为常，偶尔还有几个半大的瓜娃子跑来跑去追着玩。
一切都很平常，平常的让人感觉不到这是个濒临绝望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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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娃子回到家，抓了一把杂草堵住漏雨的缺口，水从缝隙中流出来，滴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屋子外风声雨声吵在一起，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偌大的世界只剩下大自然的声音，仔细听：
还有家门前那条大河，哗啦啦的流向这个世界的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