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奶奶和大奶奶及三奶奶一起端着脸盆到村东的那条小河洗衣服,爸爸也蹦蹦跳跳地紧跟在奶奶身后,随着奶奶准备到河里去玩耍,这是爸爸和村里的小孩子经常去玩的地方。爸爸只是早晨和下午去放羊,中午羊儿在棚里休息,这是村里的习惯。爸爸中午一般是小睡一会,完了就帮奶奶干点家务活,要么就和村里的孩子结伙去玩。
太阳散发着温暖的光,奶奶走在下坡路上,远远地看见小河边蹲满了洗衣服的女人,通常遇到这样的天气,小河里洗衣服的女人显得特别多,许多村子的女人都会成群结队而来。女人们木槌敲打衣服的声音在整个河川中回荡绵延,奶奶老远就听见了这种声音和女人们纵声大笑的声音,爸爸像一位冲杀在前奋勇拼搏的年轻小将,他幼小的身躯敏捷的行走在奶奶们前面,嘴里发出稚嫩的喊杀声,在通向沟底的小路上蹦跑着,双脚把久积路面的尘土带了起来,淡黄的尘土立刻飞扬在空中,弥漫成一道长长地土龙。
爸爸的样子逗得奶奶们笑起来,大奶奶情不自禁的连声夸起爸爸的聪明伶俐,三奶奶也随声附和称赞爸爸说,发儿真是一个好孩子,长大以后一定能够出息成一个大人物哩!他这么聪明好强,我一定能看到发儿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奶奶知道这是大奶奶与三奶奶宽慰她的话,至于爸爸以后能否成为她们所说的出人头地的大人物,奶奶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心里想着只要爸爸一生平安。奶奶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奶奶说,看你们把他说的这么好,我看未必,他天生就没有这个命,像咱们这样的家庭,命里注定要世世代代给人打长工,发儿也不例外,就算他日后有做大人物的命,我也根本没有能力供他上学堂,没有学问又怎么能做大人物呢!
奶奶这么一说,大奶奶和三奶奶便不再说话,三个人继续朝沟底走。
奶奶说,今个儿洗衣服的真多。
大奶奶说,今个儿天气好,别村的也都赶过来了。
三奶奶说,要没这条河,可就没有洗衣服的地方。
大奶奶说,一条河养许多村的人呢!
奶奶说,一会到河边,我们先往上走走,那里人少水清。
三奶奶说,就是。
大奶奶说,发儿到了河边。
三奶奶说,他在朝咱们招手呢!
奶奶早就看见爸爸到了河边,正朝她们这边挥舞着小手,爸爸一脸的高兴与欢快,手不停的在空中飞舞,大声地朝奶奶叫喊,让奶奶们快一点。
奶奶们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便来到河边,那些早来的人是她们的女人们热情地同奶奶们打招呼,互相问候着。奶奶们沿着河边往上游走,准备找个水清的地方洗衣服,河边那些洗衣服的女人来自四乡八村,不时抬头目视奶奶们。爸爸这时已经和村里的几个小伙伴到别处去玩了。奶奶对着爸爸的身影大声喊,让爸爸不要走的抬远了。这时大奶奶与三奶奶已经找好地方,坐在河边的石头上。
大奶奶说,就在这儿洗吧!
奶奶把衣盆放在大奶奶右侧,也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开始洗起衣服。
奶奶说,水这么清,洗衣服正好。
大奶奶说,上游水就是好,要是在下游,水肯定没有这么清,衣服也洗不干净。
三奶奶说,这么多人洗衣服,下游的水肯定又脏又混。
大奶奶说,彩莲,你带的皂角多不多,给我两根。
奶奶说,多着哩!
奶奶说完就从盆里取出两根皂角,放在大奶奶的身边,说,我给你放这。
刚洗了一会,大奶奶的娘家弟媳妇湿,着双手来到大奶奶身边,叫了大奶奶一声,大奶奶抬头看见是自己娘家弟媳,忙站起来,伸手拉着弟媳妇的手,高兴地问这问那。奶奶见过大奶奶的弟媳妇,这个女人生的小巧玲珑,模样俊俏,到过大奶奶的家,衣服虽然穿得朴素,那一双闪闪发亮的黑眼睛却给她增添了不少妩媚,奶奶的目光和她相撞,微微地朝她笑了笑表示问好,她也朝奶奶用同样的微笑作了回报。
两个人拉着手低声说了一会话,大奶奶的弟媳便转身回到自己洗衣服的地方,大奶奶复又坐下洗起自己的衣服,神色异常喜色。
二奶奶说,嫂子,你弟媳越长越水灵,像个小姑娘。
奶奶闻言一笑,接话说,就是啊!结了婚就像没结婚一样,没想到他这么远也来。
大奶奶说,她们一块来了好几个人呢!
奶奶说,你也没留她洗完衣服去咱家看看,吃顿饭再走。
大奶奶说,我说了,她不肯。
奶奶突然记起了什么,急急的问大奶奶,你有没有托她打听一下丢失红马甲的人。
大奶奶说,我说了,她说回去打听。
大奶奶的声音很小。
这时有人轻声地叫了一声奶奶,奶奶扭头一看,刘福田的老婆不知啥时候已经坐在奶奶旁边,挨着奶奶很近,正拿眼睛看着奶奶。奶奶看到她衣盆里已洗好了几件衣服,想到他来了肯定有一会儿,奶奶笑盈盈地说,嫂子,看你洗了这么多衣服,你来有一会了吧!
刘福田的老婆说,我比你们早来,你们下坡时我就看见了。
奶奶仍然笑着说,嫂子你的眼力很好。
刘福田的老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奶奶接着说,嫂子,昨个儿我去赶庙会,看见你也在庙会上。
奶奶的话还没有说完,刘福田的老婆身子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急忙说,我没有去,我一直在家里。
奶奶说,难道我看错了,可我看明明是你呀!
刘福田的老婆说,我真没有去,要去的话,我和你一起去了。
奶奶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庙会上见到的一定是刘福田的老婆,但她不承认,奶奶便不再坚持问,于是奶奶也不愿和她说话,低着头洗起了自己的衣服。刘福田的老婆看奶奶不说话,也故作镇定地敲打衣服。
过了一会,刘福田的老婆问奶奶,你昨个儿啥时候回来的?
奶奶说,敬完神就回来了。
刘福田的老婆说,你年纪这么轻,敬神比我们这些人还勤快,你和谁回来的?
奶奶说,陈素素,我们一起回来的。
刘福田的老婆说,哦!她也去了。
奶奶说,她去的比我晚。
刘福田的老婆说,咋村人多吗?
奶奶心里想,你明明去了,村里去的人多不多,你应该很清楚,还装着不知道,于是没有好脸的说,不多。
刘福田的老婆说,彩莲,我听人说你拾到一件东西。
奶奶看了一眼刘福田的老婆说,你听谁说的?
奶奶没有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本来已经和大奶奶商量好,悄悄地打听失主,给人家把东西送回去,没有想到刘福田的老婆也知道这件事情。在回来的路上也没有看见刘福田的老婆,她是怎么知道的呀!
刘福田的老婆说,听人说的,到底有没有嘛!
刘福田的老婆装着神秘的样子,干笑着看着奶奶。
奶奶一想既然她知道这事,就索性全告诉她。
奶奶说,有这事,我在回来的路上拾了件红马甲,不知是谁的,就站在那里等了很长一会,想把它交给自己的主人,结果没有等到失主,只好把它带回家里。
刘福田的老婆说,你真是个好人,那件红马甲的主人要是知道了,非得重重感谢你。
奶奶笑了笑说,嫂子你说那里去了,你也帮我打听打听,看谁丢了这件红马甲。
刘福田的老婆说,我一定帮你打听,可你得告诉我这红马甲是啥样子。
奶奶沉思了一会说,嫂子,你只管去打听,红马甲的样子很贵重,你知道这个就行。
聪明的奶奶没有把红马甲的样子告诉给刘福田的老婆,是因为她的心里多了一层防备。奶奶担心别人知道了红马甲的样子,会冒充失主到家里来要红马甲,到那时倘若被人冒充失主拿走红马甲,那么她的一切努力都会变得枉然,她就对不起真正的失主,因此,红马甲的样子只能是奶奶一个人清楚,如果说有第二个人,那就是陈素素能知道一点,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奶奶也曾经告诉过陈素素,让她不要轻易告诉别人红马甲的事情。
刘福田的老婆看从奶奶的嘴里得不到什么,把最后的一件衣服洗完,起身急匆匆地回去了。
三奶奶说,这几天我总觉得刘福田的老婆很神秘,见了人总用一种怪怪地眼光看。
奶奶说,她就这德性。
大奶奶说,这几天很少见到刘福田,往常他总是在街上走来走去,这几天不见他走了。
三奶奶说,就是呀!
奶奶说,管他呢!
大奶奶衣服少,洗完之后又帮着奶奶洗,不一会儿,边洗完了奶奶的衣服,这时三奶奶也洗完了,三个人一起端起盆子,准备回家。奶奶用目光四处寻找爸爸,当她看见爸爸正在不远处和几个孩子玩,就大声叫了一声,让爸爸和奶奶们一起回家,爸爸听到奶奶的呼喊,转身飞奔而来,跑到奶奶跟前,气喘吁吁地一把搂住奶奶的腰。
奶奶说,玩累了吧!
爸爸没有吭声。
爸爸抱了一会,见奶奶不走,便说,咋不走?
奶奶说,等你大娘呢!
爸爸举目望去,看见大奶奶正在亲热的和她弟媳妇道别。
奶奶用手轻轻地摸着爸爸额头的汗珠,脸上假装生气地样子对爸爸说,你看你,玩起来就不要命了,出了这么多的汗。
爸爸说,我还想玩呢!
奶奶就拿手指头轻轻地戳了一下爸爸的前额,脸上一笑说,玩你的头。
这时听见大奶奶在前面叫她们走,奶奶就用手在爸爸后脑勺一拍,让爸爸走在前面。几个人又沿着来时的那条羊肠小道路往家里走,深蓝色的天幕上浮着几片小山般的白云,小河边木槌敲打衣服的声音和洗衣服的女人们的欢歌笑语依然在河川中回荡不息。